“我的訊息網很牢靠。”褚沅想了想,“若是阿兄決意要插手此事,我可以請他們暗中把訊息透露給三法司的官員。”
洛北頷首:“先這麼做吧,若能以一個劉幽求換李隆基罷手,也算是件好事。”他說到此處,又不免嘆息一聲。
“阿兄怎麼了?可是擔心阿史那將軍?”
“父親麼?他一向治軍有方,又出身蕃族,自然比許多將領更能攏住衛士們的心。我不是在擔心他。只是,以我對李隆基的瞭解,他是不會輕易罷手的。可惜啊,相王一個謙謙君子,要被自己的兒子帶到萬劫不複的境地裡去。”
日暮時分,鐘聲準時響徹整個罔極寺。太陽的餘暉把罔極寺籠入一片溫暖的光暈之中,連新開的牡丹也在這片光暈下顯得更加耀眼。
罔極寺在大明宮與相王府邸之間,是太平公主為女皇武則天祈福所修建的,窮極華麗,是京都之名寺。
寺內遍植了牡丹千餘棵,趕上牡丹盛放的季節,姚崇就會寄寓寺內,好在公務之餘欣賞這片美景。
這一日也不例外,他如往常一樣,自忙不完的公務中起身,漫步到花園裡去賞花。
他踏入花園時,恰逢一陣微風拂過,牡丹花瓣隨風輕舞,如彩蝶翩躚,他不禁半蹲下來,仔細端詳起那層層疊疊的花瓣起來。
“姚相公好閑情。”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
姚崇與此地寺主往來極多,素來是不讓人打擾自己的。這突兀的聲音又是從何而來?他心下疑惑,走近一望,在見到來人面孔時,不由得眉頭一跳:“見過趙王殿下。”
“朝中多的是喊我臨淄王的人,只有姚公願稱我一聲趙王。”李隆基笑道,“姚相公是個厚道人啊。”
姚崇微微躬身,語氣依舊平和而恭敬:“殿下言重了。殿下身份尊貴,無論何時,臣都應以禮相稱。”
李隆基走近幾步,目光掃過滿園牡丹,又落在姚崇身上,似是隨意地說道:“姚相公公務繁忙,卻仍有閑暇來此賞花,看來心境倒是不錯。”
姚崇微微一笑:“臣公務之餘,來此稍作休憩,也是為了更好地為陛下分憂。這牡丹雖美,卻也比不上大唐的盛世繁華。”
李隆基點了點頭,目光深邃,似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才道:“姚相公,我今日來此,其實是有事相商,可否移步禪房一敘?”
姚崇已覺得一股不詳的預感從自己的脊背爬了上來,這股預感終於在他把李隆基邀到禪房,屏退左右之後達到了巔峰:“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姚相公,大唐天下危矣。”李隆基振聲道,“相公權掌中樞,難道看不出來?”
……
把李隆基送走之後,姚崇坐在窗前,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李隆基是個說話極有煽動性的人,否則他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拉到這十幾個亡命之徒與他同行。姚崇雖然久歷宦海,但聽他提出的那些願景,也不免心潮澎湃。
可這一切是真的嗎?這一切又值得嗎?
姚崇苦苦思索著,一直沒有思索出什麼解法。直到寺僧來給他送飯時的叩門聲,才打亂了他的想法。
他起身接過寺僧手中的食盒,道了句:“阿彌陀佛,有勞了。”
“姚施主不必客氣。”寺僧再度合掌,向他躬身道禮而去。
姚崇揭開食盒,盒中已有一碟幹筍、一塊白煮豆腐、一碗五香幹絲並一碗熱粥。
他不免輕輕一笑,滿腹心緒都因這些東西稍微平息——這些東西都是他素來愛吃的,可因著材料便宜,做法簡單,除了佛寺之中,他這個宰相平日並不容易吃到。
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拿起筷子,開始細細品味起這些簡單的食物。幹筍的口感爽脆,白煮豆腐的清淡,五香幹絲的醇厚,還有那碗熱粥的溫潤,每一口都吃得他頗為滿足,思緒亂飛之下,倒讓他想起了上一次見到這諸多菜品同時擺在他桌上的時候。
那是十年前,在郭元振主政的涼州,在他以靈武道大使出鎮朔方的時候,前一日他與郭元振宴飲了一夜,晨起時頓覺頭疼欲裂,那時候,便是店家以這幾碟小點撫平了他的心情……
他想到此處,似乎察覺到什麼不對,只覺得背後一陣冷汗直冒,連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他立刻喊來隨從:“來人!來人!拿紙筆來!”
隨從捧著筆墨紙硯一道進了禪房之中,姚崇提筆要寫什麼,筆杆一立,只在紙上留下了幾個墨點。
“罷了!”他當機立斷,披起外袍,“紙筆還是不夠安全,我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