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我要用我的能力,為女官贏得代天牧民,執政一方的權力。”
褚沅神情一頓, 那張芙蓉似的面容上顯出一點笑意:“阿兄這話,也有好幾個人問過我了。”
自元宵殿試之後,張九齡奉吏部命轉遷為殿中侍禦史, 裴耀卿也蒙拔擢為國子祭酒。唯有褚沅身為女官, 吏部不敢隨意授官,只能讓她以虞國夫人的爵位與上官婉兒同時負責增設女官之事。
大明宮殿閣數千,宮人無數,想找一批讀過書的女官執掌誥命,再想找出一間屋子來給女官們充作值房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但此事又與皇帝要進行的宮人制度改革, 大放宮女等政策息息相關。設立名單,遴選人選,建立制度, 饒是褚沅在碎葉執政數年,也被這些庶務忙得腳不沾地了好幾日,連覺都是在宮中湊合睡的。
“昨日我們已經議定, 要在既定的六局一司中增設一閣, 號為‘紫薇閣’,增設一名‘紫薇女史’執掌此閣,位與中書舍人相同,專為君主執掌誥命。上官太妃與太平公主商議著, 要讓我來擔任此職。”
她們商議此事時,就在新佈置的紫薇閣中。春日暖陽傾瀉而下, 照亮了臨窗的大案。文房四寶皆已備齊,筆杆是青裡透著黑點的湘妃竹,墨出自山東, 硯臺更是江南的貢品,紙張稍普通些, 可對著光一照,也能照出點點灑金。
“都說了上官姑姑對褚姐姐最好。”曹珍娘往硯臺中倒了些水,有一下沒一下地研著墨:“這墨還是太後當朝的時候下面人貢給上官姑姑的。我們這些人要了多少次,上官姑姑連拿出來給我們看看都不行。結果褚姐姐設了這個紫薇閣,連口都不用開,上官姑姑就已經把這墨擺在這裡了。”
上官婉兒笑著把桌上的一盤果子塞到她手裡:“你呀,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坐在桌邊,看見褚沅站在那裡,望著一片白牆不說話:“褚沅,你在看什麼呢?那白牆若是太空,改明去我那裡拿幾幅好字畫來填補。你最喜歡的顧愷之,米南宮,我那裡都還有幾幅。”
褚沅笑了笑:“上官太妃抬愛了。若要我來決定,這裡不應該掛字畫,應當掛地圖。”
“掛地圖?”上官婉兒面露笑意:“你仔細說說。”
“宮官們大都幼年入宮,雖然諳熟律法典章,卻對大唐天下的局勢瞭解的不多。何處是山峰,何處有河谷,何地幹旱,何地多雨……瞭解了這些,才能把下面的奏疏看明白。”褚沅道:“若上官太妃允許,我便去兵部要一幅來。”
上官婉兒點了點頭:“我已經讓人把左右兩廂房和臨近的殿閣收拾了一座出來,用以儲存規章及往日奏疏。不當值的女官便可以在這兩座殿閣之中查閱舊檔。”
褚沅低頭向她躬身:“那我代此後在此當值的諸多姐妹謝過上官太妃。”
“陛下和皇後將此事委任於我,稱不上謝字。”上官婉兒抬眼看她:“不過,聽你的意思,你不打算留在宮裡?長安有這麼不好麼?”
“長安很好,紫薇女史亦是地位清貴,身負重任。我不是不願意接受此任,而是對我來說,北庭安西的任命比這重要的多。”褚沅道。
“這倒是稀奇事了。”上官婉兒越發好奇地望著她:“北庭、安西能給你什麼任命?一個判官、主事便已經了不起了。權掌中書,官居五品的重任,你竟不願意接受?”
莫說是在宮內,便是在外朝,時人也以京官為貴,以外官為賤。一個八品的拾遺,就因為在長安任職,說出去比一些下等縣的縣令還要風光得多,以至於出現了京官被銓選至外地任職後不願就任,以生病、丁憂等諸般理由推脫的情況。
褚沅低頭一笑,她望著洛北,正如日前她望著上官婉兒的眼睛那樣:
“宮中女官為皇家制誥,已非一日。正因為有上官太妃,有庫狄夫人等一應女官前赴後繼,才有如今已經定例的紫薇閣與‘紫薇女史’。可,女子出任外官,代天牧民,卻是自我輩而始,絕無先例。”
“所以,縱然塞外苦寒,縱然艱難險阻,縱然安西、北庭至多授予我一個八品九品的判官職務,我也要去。我要去開天下風氣之先,我要用我的能力,為女官贏得代天牧民,執政一方的權力。”
“好啊。”洛北輕輕一笑:“既然如此,我們兄妹就一道回磧西去。”
隆熙元年二月十八,吏部發出任命,準許虞國夫人褚沅出任磧西掌書記,檢校碎葉長史。同一日,太平大長公主上書請命,自願出錢十萬贊助女學之事,並請求皇帝準許她離開長安,至各州縣巡視新設女學之事。
太平公主主動離開長安,便是自行遠離政治中心,也是向皇帝示弱,李重俊自然沒有不許的道理,他派出兩名監察禦史與太平公主同行,以示朝廷推行此事的決心。
太平公主離開長安的第三日,姚崇入朝,他領受兵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三品職務,再度進入宰相之列。
“陛下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曲江池畔的一處院落之中,李隆基正與幾個好友宴飲:“我原以為他推翻韋後登臺,是要勵精圖治,匡扶大唐河山。結果他縱容女禍綿延不說,還串通了上官婉兒一幫人,搞出個什麼女學女科來。真是荒唐。”
此間主人劉幽求已經年過半百,看模樣卻絲毫不見老態,走起路來,依舊是龍行虎步。他曾經登科入朝,卻一直抑鬱不得志,還是偶然與李隆基相識之後,才在這次宮變裡撈了個官爵,他起身替李隆基斟了杯酒:
“可如今雍州長史還是洛北兼任著,阿史那獻和李多祚也都是成了精的狐貍,輕易動不得的。阿瞞沒有聽說,先皇長子李重福已經入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