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相濟,相輔相成,便是禮法,也沒不許女孩家讀書不是?”
“先放宮女,再開女科,我看吶,陛下是嫌現在的六宮粉黛不好看,要從民間找些美女來充實後宮。”
“怎麼,你挑個妾侍還考詩詞歌賦和律法策論?”
“可別想妾侍了。前些日子禦史參奏有太常寺官員私納家妾,貶良為妾,那小子立刻就被罷官回鄉……如今正是朝廷整治吏治的時候,你生怕自己的小辮子不夠多是不是?”
“我可不敢,宋相公一向是認理不認親的,張相公比他還要鐵面無私……我聽聞有遠親找他幫忙,被他下令丟出了府邸,那遠親還指著他的府門痛罵他不給面子,要殺他呢!”
“張相公可是洛將軍的監軍禦史,雪夜沖殺,奔襲千裡都過來的人物,還能在乎這些威脅?”
“如今可真是……”姚崇閉上窗戶,把學子們嘰嘰喳喳的議論關在窗外。他睡的臥房靠後院,日日都能聽到學子們品評皇帝的新政。
“如今可是什麼?”
他未走到廳中,已經聽到有聲音從前廳傳來。
這聲音吐字分明,帶著一點時興的金陵洛下詠腔調。
姚崇聽得分外耳熟,他快走幾步,走到廳中,定睛一望——那負手立在那裡看牆上那副石竹圖的,不是洛北又是誰?!
姚崇正要行禮,洛北卻擺了擺手將他止住,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注意自己身側那正笑眯眯地看過來的黃衣青年。
既然勞動戰功赫赫,風頭無兩的洛北微服護送,此人身份可想而知。姚崇深吸一口氣,跪倒在地:“微臣姚崇,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姚崇,你來得好慢啊。”李重俊笑道,“朕在長安等了你大半個月,你都沒能來到宮中。沒辦法,朕只能效仿昔年蜀漢故事,親自來請你了。”
“微臣勞陛下等候,罪該萬死!”姚崇只得又伏低腦袋,心中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丟在屋內桌上的那封請辭奏疏。
李重俊親自上前一步,把他扶起來:“卿可願再為宰相否?”
與許多大臣不同,被皇帝邀請入朝為相的姚崇沒有驚喜,也沒有受人賞識的得意之感,他心中只有無盡的困惑和不解。縱然和皇帝暢聊了一下午自己的主張,這種困惑和不解也沒有絲毫減退。
因此,這一日深夜,碎葉郡王府中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姚崇。
他被引到洛北的書房之中等待主人,百無聊賴,他便只能四下打量起來,那書房收拾得很雅緻,但最吸引姚崇注意的還是那面充作屏風的巨大地圖——自東面的玉門關到西面的西海,山川河流,一目瞭然。
“這是磧西地圖。”洛北在他身後輕聲道,“我收複河中和吐火羅,重建波斯都督府之後,在北庭各地設了十處繪影所,專司地圖測繪,總圖在碎葉城——這幅地圖就是我從碎葉帶來的。”
“我不明白。”姚崇不解地望向他,“以你的功績,大可以坐上宰相的位置。何必再回磧西去吃沙子?”
洛北一時沒有回答他,只是伸手請他坐下:“姚公真的不想入朝為相?”
“朝中有宋璟,有蕭至忠,有新提拔的張孝嵩和岑義……本來也不必多我一個。”
姚崇見他不肯回答,只好先道出自己此來的目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向陛下舉薦我?”
“宋相公剛正,蕭相公圓滑,孝嵩和岑義都是正直之人,想要澄清吏治,與民休息,他們都是很好的宰相。但如今的大唐需要的是一場變革,一場如風暴般的變革。”
洛北聲音溫和,平靜一如往昔,姚崇卻覺得領口有些發緊,他鬆了鬆圓領袍的衣領,露出斑斕花錦地內襯:“你覺得我是這個人選?”
“主導變革的宰相,必須有手腕,有魄力,有決斷,還得不怕擔罵名。”洛北道,“滿朝文武之中,唯有姚公勘此大任。所以,我向陛下舉薦了您。”
“哪怕我曾經為了相王向武三思出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