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刻薄寡恩至此,實在是太不公平了。郭相公怎麼也這樣?”
“換我們倆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坐在郭相公那個位置上,也會這麼做。”
洛北用平靜的語氣為郭元振開脫:
“這些年,他提拔了很多我的親兵舊將去其他地方任職。雖然我如他所願地失去了那支戰鬥力極強的親兵,但也讓我的影響力擴散到了整個西北邊疆。如今郭知運是涼州都督,哥舒亶是安西副都護……更不要說,在我麾下作戰過的中級、低階軍官如過江之鯽,不計其數。”
他頓了頓,轉向張孝嵩:“倘若我要謀反叛亂,郭相公從哪抽一支大軍來和我抗衡?”
張孝嵩深深嘆了口氣:“那你的意見是?”
“我的意見是,不動。”
洛北轉過身,目光望著一片暗沉的天際:
“屈底波兵敗身死的訊息一傳到伊拉克,哈賈吉就不可能坐得住了,他一定會親自到這裡來。因此,明年夏天之前,我不能班師回朝。”
張孝嵩知道洛北的話是中正之言,可他依舊在心底盼望是洛北和褚沅錯了。但很快現實就擊碎了他的期望。
景龍七年正月二十八,開筆不久,大唐皇帝便降下詔命,以安西大都護、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獻鎮守西疆,勞苦功高,特召回朝,妻以宗室之女成紀縣主。安西大都護以薛訥將軍接任,以哥舒亶為其副手。
詔命中同樣宣佈,升北庭都護府為北庭大都護,統轄天山以北,以阿史那獻之子,洛北接任,並授予他碎葉郡王的爵位。
另外褒獎參與河中、吐火羅戰事的眾將,督促洛北早日率兵歸朝獻俘。
與這封任命詔書一起到洛北手上的還有北庭副大都護郭虔瓘的一封信,信中咄咄逼人地指責洛北這位北庭大都護,久離汛地,督促他早日回庭州去“抵抗突厥”。
張孝嵩一聽信件內容便在心底暗叫不好,再看帳中,闕特勤已經站了起來:
“目前突厥與大唐尚且和好,我的堂弟同俄特勤還在長安的宮廷裡讀書呢。這位郭將軍這算什麼意思?”
洛北麾下的諸將領更是各個群情激奮。要知道,在這裡的不少人都指望著跟在洛北身後榮華富貴,加官進爵,羞辱他們信仰的主帥,便如同在他們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追隨洛北最久的阿拔思是最不服氣的那個:“將軍,不如讓他郭虔瓘出五百人,我們出五百人,在庭州城外決一死戰,我們倒要看看,哪邊是沒膽子的懦夫。”
“不許胡扯!”洛北沉聲喝道:“我和郭虔瓘將軍終究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讓大唐自己的軍隊互相廝殺,你這是叛國!”
阿拔思見他動了真怒,當下一縮頭,不敢再說。
洛北環視帳中一圈——好在他積威深重,才生生把眾人的這股情緒都給鎮了下去,才轉向張孝嵩道:
“孝嵩,你替我給郭虔瓘寫一封信,就說:默啜的虛實我知道,默啜手中滿打滿算也就十萬兵馬,還要看著各部不叛亂,防備著東邊的契丹和奚族向我們投降。郭虔瓘身為北庭副大都護,又依靠城高池深的庭州為堡壘,要是連這都守不住,只知道向我求援,讓他趁早給朝廷上書,回家抱孩子去吧。”
帳中鬨笑一片,唯獨張孝嵩面露難色,這樣一封書信去了庭州,只怕郭虔瓘和洛北之間的關繫好不了了。
“另外,我會上表彈劾他目無尊上。”洛北敲了敲他帳中的地圖,“現在,你們都給我收收心,看看這張地圖——哈賈吉的軍隊已經離我們不遠了,大敵當前,把你們的火氣放到戰場上來!”
眾將齊聲應和。
這是景龍七年的二月初八,洛北早早地命河中都護烏勒伽留守木鹿城,自己率軍一路西進,來到了西海以南的山地之間。
這裡矗立著一個名叫“陀拔思單”的王國。當地的首領是突厥人和波斯人的後裔。洛北沒有花多少時間贏得了他與戈爾甘將軍的愛戴——比起波斯人或者大食人,這位與他們容貌相似,話語相近的年輕將軍確實更值得他們信任。
“他們未必喜歡我。”洛北與闕特勤一同放馬漫步在西海邊,“不過比起我,他們更討厭大食人罷了。”
闕特勤道:“大食人貪得無厭,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掠為己有,被此地居民厭惡也是應該的。不過,那幾個首領說話也太滿了,什麼‘等到他們一來,我們就能聯手把他們趕出我們的土地。’他們手中有多少兵馬?虧得你還能與他們好言相對。”
“我只是對這種誇誇其談式的炫耀不置可否。”洛北道:“信任他們的兵馬,那是給咱們挖墳。我已經命蘇祿和莫賀達幹在哈賈吉的必經之路上設伏。”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希望大食人依舊如我們所料的那樣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