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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特勤率領麾下騎兵到來的時候,正是夏日裡夕陽西下的時候,晚風吹拂而來,吹動了洛北肩上金雕的羽毛。
“我真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吐火羅,竟能逼得大名鼎鼎的烏特特勤改變作戰計劃。”闕特勤與洛北打了個照面,便與他並肩打馬走在河中綠洲的夜色裡,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打發這無聊的行路時光。
闕特勤摸了一把金雕油光水滑的羽毛:“要不是這小家夥給我送信,我現在已經在木鹿城下了。”
金雕被他摸得很不自在,幾度展翅欲飛,又被洛北按住了:
“吐火羅之地四通八達,若不把盤踞在那裡的大食人都趕出去,他們就會同吐蕃勾結起來,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這一次我不就是被石國的那對父子夥同大食、吐蕃擺了一道?”
“被擺了一道?用漢人的話說,難道不是他們給你遞了個絕妙的臺階,讓你將計就計,斬斷了吐蕃伸向西域的手嗎?”闕特勤哈哈大笑,“我要是沒記錯,你好像還讓哥舒亶在護密建了個守捉城吧?”
洛北面色不變:“不錯,我們叫它蔥嶺守捉城。”
“有了這座城,大唐就能看守住明鐵蓋達坂及護密,拔汗那人和吐火羅人就再也不用擔心吐蕃的侵擾,碎葉城的安定又多了一重保障——走一步算十步,是你的風格。”闕特勤由衷地感慨。
洛北道:“是吐蕃人背盟在先,怪不得我。”
“有你這樣的對手,是吐蕃人的不幸。”闕特勤笑道。“我猜,大食人也應當很快就能瞭解到這種痛苦了。”
新任的康國國王烏勒伽已經率領一眾河中地區的王公們守在撒馬爾罕城外等待他們。這位撒馬爾罕城的新主人今年剛過三十,他同其他的粟特人一樣生著紅發碧眼,胡須被精心地護理過,在嘴唇上打了個漂亮的半旋,頭上的寶冠同衣料一樣熠熠生輝。
但他的鬢邊和臉上已經留下操勞過度的痕跡,只有在望到洛北和闕特勤身後的威武大軍時,他那愁苦的臉上才露出一點笑容。
他同他身後的諸多河中王公們跪在地上,以流利的突厥話恭迎“兩位偉大的特勤”光臨小國,稱他們為河中的拯救者和守護者,還奉上許多駝馬物料充作軍資。
闕特勤看了一眼洛北,見他沒有推拒之意,才全盤收下,他壓低聲音對洛北道:“都說粟特人的舌頭有石蜜,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啊。”
洛北輕輕一笑,他從烏勒伽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無奈——小國君主,生於大國之間的無奈。他跳下馬扶起烏勒伽:“烏王,如今大敵當前,虛禮就不必了。我聽孝嵩說,烏王已在城中設了指揮所,將各路粟特商人收集的大食軍情描繪於上,走,我們去看看。”
烏勒伽還沒有習慣他那種雷厲風行的方式:“我已為兩位將軍備下歡迎的宴會,還預備了盛大的歌舞,兩位將軍如蒙不棄,不妨先用了飯,再到指揮所去吧。”
“大唐興兵西征,為的是弔民伐罪,討伐大食。戰事未定,怎可醉心享樂。”洛北答道,他不願在眾人面前落了烏勒伽面子,又笑著補充道:“烏王的心意我們都已經知曉,若諸位願意,不妨把今日之酒封存起來,待到收複河中之日,再啟封作慶功酒。”
烏勒伽對他投以感激的一望:“好,那就如將軍所言!”
張孝嵩在指揮所外見到烏勒伽陪著風塵僕僕的洛北同闕特勤一道前來,笑著調侃道:
“怎麼樣,烏王,我說過吧,以洛將軍的風格,你那場宴會多半是派不上用場。”
烏勒伽已與張孝嵩並肩作戰過,與他也算相熟,聽了這句話,只是慚愧一笑:“換了我們粟特人的將軍,不論戰事如何,這一頓宴席是少不了的,兩位將軍勤勉如此,是我河中之幸。”
“好了好了,虛禮客套的話不要講了。諸位,告訴我,我們下一個戰場在哪裡?”闕特勤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客套,把眾人的目光拉回了地圖之上。
“是我的安國。”
粟特王公中走出一個年輕的粟特男人,比起其他人,他的褐發褐眼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大唐子民,他說自己叫波婆提,是安國的王子:
“那裡的情況比康國和吐火羅不同,大食人已在我們的領土上修建了要塞,那裡城牆很高,看守嚴密,一直只許大食人進入,不許我們粟特人進去過夜。我們拿這座要塞毫無辦法。只能來請求諸位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