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你以為西域還有人會認不出你這雙金色的眼睛嗎?”
縱然洛北的親軍已經全盤接手了昭怙厘寺, “婆羅陀”酒肆之中的樂舞與喧鬧也沒有片刻停歇。
洛北已將頭發編成辮發垂在腦後,換了件錦袍,重新扮作突厥武士的模樣, 大步踏入了酒肆之中。
一片昏暗的酒肆之間, 只有一束光打在圓廳中翩然起舞的舞姬身上,她正一邊跳舞,一邊把身上的的金銀掛飾、彩色紗巾一一地扔出去,圍在她周圍的那些醉醺醺的胡人便一邊伸手去接那些掛飾,一邊鬧哄哄地笑。
洛北別過臉去, 一個圓滾滾的粟特人坐在酒櫃後頭,正舉著一個銀壺往杯中倒酒。幾個頭戴紗巾的胡姬用託盤端過幾只杯子,扭著舞步似的身段, 擠過人群,走到各處的包間之中去了。
洛北猜到此人就是裴伷先之前所說的那個粟特人康無量,他擠過人群, 站到酒櫃邊, 從懷裡拿出一片金葉子和腰間掛的羊皮酒囊一起放在桌上。
金子的閃光吸引了康無量的目光,他立刻從那邊走過來,把金葉子拿在手裡看了又看,確認是真, 才拿起櫃下珍藏的金瓶,往羊皮酒囊中倒酒:“客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碎葉。”洛北刻意說了一口西突厥腔調濃鬱的突厥話, “至於去哪,現在還不知道。我打算找個商隊往西走。”
“往西走?”康無量伸出戴滿寶石戒指的手,替他把羊皮酒囊的瓶口緊了緊, 又推給他一杯滿是酒液的酒杯:“你們突厥人的英雄,偉大的烏特特勤不是馬上要去碎葉城嗎?你為什麼不去投奔他?他可是個很有名望的王子, 也是戰無不勝的將軍。”
洛北輕輕笑了一聲,他端過酒杯一飲而盡:“或許吧,但我聽說他禦下很嚴,不許隨意見血。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法在他手下過活的。”
康無量撇了撇嘴,又一個嗜殺如命的突厥瘋子。絲路上多的是這樣無所事事的突厥武士。他不願得罪此人,只得又在他的酒杯裡倒上滿滿一杯:
“可惜現在沒有多少商隊能遠行了。昭武九姓那邊在打仗,碎葉和龜茲的商人裡,最有能力的康孝哲被殺了,他的夥伴也受到牽連......”
洛北接過酒杯,依舊一飲而盡:“這酒有點醉人,那我就南下去天竺......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再在這西域待著了。”
“客人,您喝得太快了。這樣喝酒,是一定會醉的。”康無量笑了,他伸手招來一個美妙的女郎,打了個手勢,示意她把洛北扶到客房裡去:“您去看看跳舞,休息一會兒吧。”
女郎會意,伸出兩只鮮藕似的手臂,親親熱熱地攙著洛北的臂膀:“客人,來了‘婆羅多’怎麼能不看跳舞呢?”
她一邊哄人,一邊伸手去解洛北腰間的佩刀。
“別動!”洛北掙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不要動我的刀,這是我的家傳寶物。”
一邊一個正在看歌舞的龜茲子弟嫌這邊太吵,轉過頭來看了洛北一眼,見他衣著樸實,沒有什麼出挑之處,忍不住“嘖”了一聲:
“你們這些突厥人,十個裡有八個是這樣的說辭,什麼家傳寶刀,能值幾個錢?我打賭你身上連十兩金子都沒有。”
女郎匆忙擠到他們中間,嬌嬌柔柔地笑了一聲:“貴客,貴客,何必為了這樣的小事起爭執?”
洛北被她一擠,險些沒站住,他輕輕一跳,穩住身形,看向那龜茲人:“你說什麼?”
“我說的難道不是麼?我打賭你這輩子都沒上過二樓。”龜茲人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枚名貴的夜明珠:“好了,這兒的歌舞我看夠了,我要去二樓玩些新遊戲了。”
立刻有等候多時的年輕女郎,畢恭畢敬地收過夜明珠,帶著那龜茲人登上二樓。他故意從洛北身邊擠過,留給他一個不屑的背影。
“什麼二樓?”洛北皺了皺眉,問替他引路的女郎。
女郎笑了笑,推他到一端的軟墊上坐下,臺上的舞姬正和著樂音旋轉扭擺,自然而然地撩撥著人心:“不過是新的樂舞地點罷了,客人不必在意。”
“要去那裡,得多少錢?”洛北打了個大大地哈欠,揉了揉眼睛問。
女郎仍在賠笑:“客人有所不知,我們一般不讓第一次來這裡的客人上去的。”
洛北冷哼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隻金錠砸在地上:“夠麼?”
“客人......”
洛北見那女郎猶有為難的神色,又摸出了一隻金錠:
“現在呢?”
“帶他去吧。”康無量遠遠地發了話。
那年輕的女郎躬身一禮,引著洛北上了二樓。
二樓的鼓樂與一樓有所不同,更像是佛家樂曲混雜了世間伎樂,形成一種悅耳而高亢的曲調。一組組閃閃的燭火組成燈輪,掛在四角。四周的牆壁上繪滿了壁畫,那些壁畫大都以美人為主題,一個個半裸的女郎正在牆壁上飄舞奏樂。牆下,那些舞姬們也裸著上身舞蹈,她們圍著與壁畫上的飛天一樣的衣裙,還有一模一樣的排簫和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