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夜宴突發殺人案。
褚沅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頭,向洛北的方向尋求幫助。
“父親。”洛北輕輕拉了一下阿史那獻的衣擺。
阿史那獻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他囁嚅著嘴唇, 想要說些什麼, 卻幾度說不出話來。最終他打了個手勢,請褚沅落座,才又輕聲發問:“你叫.......叫什麼名字?”
“褚沅。”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阿史那獻低聲唸了一遍《九歌·湘夫人》中的名句,聲音裡帶著久遠的懷念:“這句詩還是她教給我的吶。”
他搖頭一笑, 說不準是自嘲還是懷念:“褚郡君今年多大歲數?”
“我今年二十歲了。”
“二十年了......”阿史那獻將這三個字在口中咂摸了一遍,憑空升起一股無邊的哀愁來,就像漢樂府中的那句“歲月忽已晚”。
他望著褚沅, 像是在望著很久以前的那個人:“你這是第一次離開大明宮,離開長安吧?一路上順利否?”
“是。有勞大都護記掛。”褚沅答道:“一路順利,還看到了戈壁、草原、湖泊和雪山, 這些都是我此前從未見過的風景。”說到後半句話時, 她的語氣不自覺地染上一點輕快。
“西域風景與長安迥異,風土人情也大不相同。”阿史那獻笑道:“洛北,明日你帶著褚郡君去看看龜茲的夜市吧,城南有家鋪子, 專賣古籍善本,我想, 褚郡君會喜歡的。”
“是,孩兒遵命。”洛北拱手道。
阿史那獻點了點頭:“我的驛館就在衙署旁邊,西北角上有個院子, 遍植松柏,院中有湖水, 是我招待長安城中來使的地方。你們就住在那裡吧。褚郡君不必拘謹,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裡一樣。倘若我的這個孩子惹你不高興,你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洛北玩笑道:“父親當我是什麼人了。”
“大都護說笑了。”褚沅輕輕笑了:“阿兄思慮周全,待人溫和,哪裡會惹人不高興呢?”
洛北和阿史那獻也都笑起來,笑得連進來打掃碎瓷片的僕役都不明所以。
“好了,你一路也累了,去休息吧。今晚龜茲王白莫苾在宮中設宴,到了出發之前的時候,我再派人來叫你。”阿史那獻輕聲道。
“多謝大都護。”褚沅又低身行了個禮,才退出花廳。
偌大的花廳之中頓時只剩下洛北和阿史那獻兩人。阿史那獻仰起頭,閉上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再低頭時,洛北分明望到了他眼角的淚痕:
“父親......”
阿史那獻搖了搖頭,拒絕了他遞過來的一方手帕,轉而用衣袖擦掉了眼淚:
“二十年前,我也曾經設想過,是否能夠把你的母親也救出宮廷。可是,西突厥興昔亡可汗次子,禁軍中郎將的身份,在朝中實在是不值一提。我沒能做到。”
這是連洛北都不知道的往事了。他坐在那裡,靜靜地聽著阿史那獻的話:“父親,恐怕這不是您的錯。”
“現在來論錯與對,還有意義麼?都是過眼雲煙了。”阿史那獻笑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二十年,足夠興昔亡可汗家族落而複起,足夠女皇的王朝興而衰敗......如今我除了往事之外,已經有其他更值得珍惜的東西了。”
他現在是西突厥可汗兼安西大都護,他有歲歲草木榮枯的草原,有人潮喧囂,往來不斷的伊邏盧城,還有和平寧靜,萬家燈火的安西大都護府。
洛北明白他的意思,一時也想不出如何答話,只得靜默不語。半晌過後,還是阿史那獻勸他:“你也去休息片刻吧,我恐怕今晚的宴會,不會那麼早結束的。”
那是個月色極美的夜晚,月光如水,灑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像蒙上了一層淺淡的霜雪。
為了要去龜茲王宮赴宴,洛北特地換上了紫色的官服,裴伷先也換了緋袍,一路儀仗整齊,連馬匹都裝飾上金花與金葉,紅色流蘇垂掛在馬鞍下,隨著馬兒的動作一蕩一蕩。
“這好歹也是匹戰馬,搞這些花裡胡哨的裝飾。”洛北忍不住伸手撈了一把流蘇,繩絡之中摻雜著金絲,“真是胡鬧。”
裴伷先知道他不耐煩去應付這些人事,一邊聽他抱怨,一邊忍不住吃吃地笑:“公子當年勸我少擺些排場,今日可知,這排場也是必要的了吧。世人多的是先敬羅衣後敬人的......”
洛北說不過他,正想找個話題岔開去,此刻一片環佩碰撞的聲響從門邊傳來,叮叮咚咚,煞是好聽,
洛北向那邊望去,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沅兒!”
褚沅難得著廣袖,披寬帛,一襲如水一般的月白長衫垂在地上,掩住了松青色的八破長裙,她上身是織金團花的嫩白短衫,為著怕冷,又多加了一層縫著貂絨的石榴紅半臂。
她腰間和發間的配飾在月色下散著瑩瑩的光,讓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那張絕麗而凜然的面容,那是如同雪壓青松一般莊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