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戰功赫赫,說出此話便格外有說服力,下方就有幾個人眼睛都亮了:“陛下想要北伐突厥嗎?”
“突厥剛剛派遣使節來議和,這樣的話現在還不好說。”洛北重讀了“現在”二字,“諸位外出時,也不可胡亂傳話,如有違者,我軍法處置。”
一眾衛士都默然不言,心裡的那團火焰都已燃燒了起來,他們中大部分人的父祖都是軍功出身,他們打小聽著霍去病封狼居胥,太宗皇帝一戰擒兩王的故事長大,豈能對這樣的誘惑不動心。
洛北收斂笑容,正色道:“不過,以委以重任的標準來看,你們,都還不夠格。”
他眼見有幾個將士面露不服,當即抄起弓箭,向遠方放出一箭,箭矢穿過守門郎手中的戰戟,又直直地釘在箭靶上。
眾人驚嘆一片,洛北不以為意,放下弓箭,沉聲道:“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我希望諸位能夠好好訓練,共同進步——我作為主將,向諸位許諾,我必公正處事,賞罰分明。”
十日之後,他又再度舉行比武,衛士之中已有不少人能夠百步穿楊,他公開表彰了這些人,還將那些成績最優異者邀請到家中宴飲。宴會高朋滿座,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各自散去。
好容易把這些人送走,洛北洗漱一畢,還沒來得及睡下,又有人拿著請帖上門。他本想推拒,可看了看請帖上的名字,還是換了衣裳參加了。
這次下帖請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朝中最炙手可熱的新晉宰相,他的老上級,郭元振。
郭元振已在長安城中置下了宅第,端的是軒敞明亮、玉砌雕闌。洛北信步走過玄關和遊廊,來到花廳之中,郭元振正坐在主位上品茶,見他過來,只是一笑,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今天怎麼沒穿那身月白色的衣裳來?那件衣裳更襯你些。”
這簡直不是上級在和下級說話,像是無事的兩人在拉家常了。洛北不明就裡地望著郭元振——他記憶裡,這位大帥可不是個喜歡拉家常的人。他這是有什麼目的?
郭元振卻渾然不覺,只拉著他坐下,從西域戰後的處置,一路胡天海地的亂扯,連桌上的茶水都換了三回,郭元振還兀自滔滔不絕:“上回孝嵩說,龜茲的新王白莫苾要把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你,你可見過?”
洛北想了想,誠實地搖了搖頭,他在伊邏盧城裡和文書待在一起的時間都比和活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多:“我在伊邏盧城那幾日都在忙公務,哪裡顧得上這些事情,再說,孝嵩已經把此事回絕了。”
“那可就可惜了,龜茲女人素來以美麗著稱。”郭元振摸了摸鬍子,“你說呢?”
洛北看了他一眼,覺得郭元振今天簡直是奇怪得很:
“大帥又不是不知道,我久在軍中,又一向反對軍中有平民女子隨行。我的部下要是去混跡煙花之地被我抓到,都是要抽鞭子的。我身為主帥,若是自己都不遵守軍法,又怎麼敢這麼嚴厲地約束下屬?”
郭元振忍不住笑了:“是,是,是。你不要著急嘛。”
“大帥,今天您把我叫來,到底是為了什麼,可否給屬下一個明示?”洛北見他笑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幹脆站起身,看著郭元振。
“洛卿。”自花廳的牆後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生得和當今皇帝十分相像,只是比當今皇帝瘦弱一些,額頭更窄一些,膚色也更白一些:“不怪郭相公,是我不讓他告訴你。”
洛北幾乎是頃刻之間就猜到了此人身份,當即跪地道禮:“微臣見過相王殿下。”
“哎,現在不是在朝堂上,我也沒穿著王爺的服飾,你何必行這麼大的禮。”相王李旦雙手把洛北扶了起來,自己坐到主座上,又示意他和郭元振一道坐下:“洛卿,之前我家三郎在長安的時候,我常聽他提起你的名字,今日終於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洛北立刻明白了,那個郭元振之前提到的,能幫助他謀求兵部侍郎職位的朝中貴人就是眼前的相王李旦。可李旦和郭元振之間,並無任何表面上看得出來的聯系,他們是怎麼結成這樣的同盟的?
而眼前這位不溫不火的相王,又在朝中有多少郭元振這樣可以動用的人手?
他恭敬道禮:“能以賤名聞於貴人之耳,微臣不勝榮幸。”
最關鍵的是,相王此刻出現在這裡,是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