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今日,我父子在此,與諸部重盟十箭之誓。”
金雕展開雙翅, 在高山的天空上肆意翺翔。行進的隊伍越走越高,直到綿延的青草地消失了,針狀葉片的樹林稀疏了, 只留下遼闊的群山和一片又一片的戈壁灘。
不遠的山巒轉角處, 有淡藍色的冰川停在那裡。水流沿著融化的冰川交織而下,浸染著荒灘上的一草一木。周圍冰峰矗立,就像守衛這座安寧之地的神明。
西突厥人世代祭天的聖壇以嶙峋粗礪的數塊岩石為基座,堆疊著無數白色的石塊。祭壇前已經站了個戴著獸面的人,他戴著插有翎羽的發冠, 一手持鼓,一手託天,以舞步的形式來到了眾人之間, 向佇列正中的阿史那獻請命。
阿史那獻跳下馬,一手撫胸,向他點了點頭:“可以開始祭祀了。”
薩滿張開雙手, 讓衣袍上的五彩布帶隨著山間的狂風飄舞。樂隊奏起了古老的頌歌——這歌聲已在草原上流傳了太久太久, 久到幾乎在場的每個人都聽過這首旋律。
火堆燃燒了起來。薩滿一邊舞蹈,一邊向火堆中拋灑收集好的香木,讓煙霧把子孫後代的心願帶上蒼天,帶給祖先與世代崇尚的山神。
阿史那獻舉起雙手敬天, 而後半跪在地,等待侍從們抬上他為山神準備的祭品——那是他在金山的山麓下捕到的一匹野生的白馬。
白馬的鮮血緩緩流出, 染紅了祭壇上的白色石頭,阿史那獻站起身來,轉向眾人:“願神聖的祖先和山神保佑我們, 保佑西域和平永駐,百姓萬世親如兄弟。”
“萬歲!”
山上的數萬人齊齊高呼, 聲音響徹雲霄。
而後是洛北。他在眾人的矚目之下走上前去,半跪在阿史那獻身後,侍從們把他準備的祭品牽上祭壇——那是一隻新獵的野鹿,此刻正在鮮血染過的石堆上等待死亡。
他低聲以突厥語吟唱頌詞,低沉的聲音隨著山谷風聲傳到了在場的每個人的耳中。
“我以金弓,向諸部重盟十箭之誓。
願諸部團結友愛,永不迷惘。
願諸部子弟,堅強不屈。
願西域和平,萬年流傳。”
他歌聲方畢,薩滿已向他遞上一把錯金飾彩的弓箭,那把弓箭比他們平時在戰場上使用的更長更重,洛北接過手邊,略作掂量,便彎弓搭箭。
他腰身使勁,整個人亦如一支蓄勢待發的利刃,把長弓的弓弦拉到滿月,而後手指一鬆。
箭影如閃電般刺破天空,一聲輕響後,血花炸開在那隻野鹿身上。它連哀鳴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倒在了祭壇之上。
鮮血再度染紅了祭壇,洛北高高地舉起手中的弓箭,轉身看向在場的一眾部族首領。
天邊的雲彩聚集,遮蔽了大半的日光,只有一縷柔光,破雲而下,落在他英俊的面容上,照出他璀璨如太陽般金色的眼眸,望上去豐神俊朗,威嚴冷峻,根本不似人間所有。
沒有人再敢與他對視了,甚至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抬頭,群山與冰川之間,只回蕩著他的聲音:
“天神與祖先作證,以我手中的金弓為記,今日,我父子在此,與諸部重盟十箭之誓。”
“望諸部共遵此誓,違背者,天下共擊之!”
諸部首領與他們的貴胄親隨們高聲應和:
“遵命!”
洛北的唇邊噙了一點笑意,他招呼一邊的侍從:“拿酒來。”
侍從恭敬地捧起酒碗,等著薩滿取了一點祭壇上的鮮血混入酒中。這一碗血酒便從阿史那獻手中傳遞下去,直到從新封的突騎施黑姓首領蘇祿那裡傳回洛北手中。
他望著人們肅穆的面容,將剩餘的酒液一飲而盡。
薩滿再度向天呼號,他像風一樣狂舞起來,最後撒出手中的紙馬,如同死去一般倒在地上。
拜山的儀式結束了。眾人回到山間的營地之中,餐食和美酒又擺滿了營地間的空地,一場草原上的盛會正待開幕。
朝廷給阿史那獻的封號是“西突厥十姓可汗”,但他麾下的部族遠比十姓要多,雲集而來的各部貴胄們幾乎塞滿了大半個營地。
還有附近夏牧場放牧的各部子民,他們聽聞烏特特勤威名已久,聽聞他真的在此,趕忙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來參加盛會。
於是,作為烏特特勤的洛北,每日免不了的就是和十幾個部族的成百上千貴胄們飲酒作樂、談笑風生、騎馬賓士、彎弓射獵……
“特勤他好像一點都不受影響,是不是?”琪琪格被連綿的宴會和沒完沒了的飲酒、舞蹈折磨得疲憊不堪。她好不容易在晌午之前爬出帳篷,出來喝了一杯清水,洛北卻已經神清氣爽地帶著巴彥巡營歸來,與其他人交代防守的事務。
“不小心不行吧。”哥舒亶臉上也有了倦容,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我聽說,葛邏祿人很不平靜?”
“他們想趁我們都在金山的時候搞點小動作,看看能不能佔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