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著胸脯和在場眾人保證:“倘若公子再出事,我老巴提頭來見!”
“張禦史!”巴彥對他抱拳道禮:“您來見公子,可有什麼要事?”
“是。”張孝嵩點了點頭:“他在忙?”
巴彥耷拉起半邊臉,重重地點了點頭:“和大汗還有幾位部族首領在裡頭談事,您要是沒啥要事,建議明天再來。”
他壓低了聲音:“裡頭吵得可厲害了。”
張孝嵩當下來了興致:“我能向裡頭張望張望嗎?”
巴彥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張禦史.......這......”
“哎,帶我去窗下看看嘛。放心了,出事了我擔著,再說,我可是監軍禦史。討論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不在場,怕是不合適吧。”
巴彥猶疑再三,最終還是在張孝嵩的勸說下帶著他去了窗外。營帳中幾個人吵得正厲害,幾乎到了臉紅脖子粗的地步。
阿史那獻也難得地在發怒,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一串串的突厥話像是珠串一樣地砸出來,對面的人比他更憤怒,長長的胡須同頭發幾乎都要一起炸起來。
洛北半抱著手臂坐在一邊的陰影裡,身後依舊是一張地圖,神色沉靜如常。他的目光盯在桌上,似乎在思考什麼,沒有被這場爭吵影響。
張孝嵩看了一眼巴彥,那眼神的意思是:“他這不是很正常嗎?”
忽而,似乎阿史那獻對面的那個人說出了什麼話,洛北騰的地一下起身,來到阿史那獻身後,開始與對方爭辯。燈火打在他英俊的側臉上,能照出他冷峻平靜的神色,像是天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與岩石。
巴彥已經忍不住把頭躲到了窗下,還拉了拉張孝嵩的衣服,示意他一起躲低點。
張孝嵩完全不明白巴彥在害怕什麼,依舊往裡頭張望著。阿史那獻對面的那個人也依舊在爭辯,只是把聲音放輕了些,神態也不似剛剛那樣激動。
洛北沒等他說完,便把腰間的唐刀拍在桌上,冷笑一聲:
“你要和我打仗嗎?!”
這股殺意如草原上的狂風那般凜冽,掃得張孝嵩也下意識地蹲了下去。他和巴彥對視了一眼,目光中都只有一句話:“要是一會兒真抬出來一具屍首,怎麼辦?”
但沒有屍首,營帳中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半晌之後,依舊是洛北開口,用平靜的突厥話說了什麼。
那位首領出來了,手臂和膝蓋上都帶著泥土的痕跡。張孝嵩幾乎能想象出他是怎麼匍匐在地上行大禮的。
他輕輕地撥出一口氣,想要起身,卻發現已經有一件斑斕織金的錦袍胡服下擺走到了面前。
“洛將軍。”他站起來,訕訕地對洛北笑了笑,“是我自己要來偷聽,不關巴彥將軍的事情。”
洛北冷笑了一聲:“你是監軍禦史,對我一切行動皆有監察之權,我怎麼敢怪你。”
這是真的生氣了。張孝嵩嚥了口吐沫,往旁邊的巴彥那裡望了望,而後又很快地收回來:“我不是有意來偷聽,我是來找你商量拜山的計劃......”
“跑二十圈。”洛北沒再聽他編造怎麼編造都編不出來的解釋,轉頭對巴彥命令道。
巴彥臉上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直接沖進了營帳和黑夜之中。
洛北輕輕嘆了口氣:“孝嵩,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面子,現在不比之前,我手下有兩三萬人,軍紀不嚴,是要出事情的。你一會兒去看看他,給他送兩雙好靴子。”
張孝嵩知道他已經是鬆了手,也沒多爭辯:“知道了。”說話之間,又不由得好奇起來:“你在和誰說話,發那麼大的火?”
“葛邏祿人的一個部族首領。伯克要從他手下劃出牧場來,他不同意。伯克怎麼勸都勸不下來,最後竟敢說,實在不行,他就去投奔東邊的默啜。”
他說著,冷笑一聲:“哼——他要是想打仗,我可以奉陪,就是不知道他那幾萬人的部族,能不能禁得起我大軍的一擊。”
張孝嵩一時沒有明白:“下午哥舒亶才和我說,牧民們追隨我們,是為了遷移去山上的牧場,現在你又要把葛邏祿人的牧場劃出來,既然牧場會發生變動,他又何必這麼在意呢?”
洛北笑了:“不是這個道理,孝嵩。牧民們遷移,並不是像無頭蒼蠅那樣亂撞,走到哪裡水草豐茂,就駐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