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一連兩日,拔換城中不斷有士兵前來投降。到了第七日清晨,拔換城守將把自己的副官派了出來。那人透過繩索,趁著夜色翻下城牆,帶來一封親筆信:
“小人無意與大唐為敵,皆為娑葛命令,不得已而為之。懇請大唐高抬貴手饒過小人性命,小人願以拔換城相獻。”
解琬知道這是分化突騎施的最佳機會,當即答應:“我是大唐派來經略西域的禦史解琬,我可以保證你和家人的安全。”
那日正午,拔換城開城投降。娑葛被自己綁到了郭元振大營之中。他黃色的頭發亂得像蓬草一般,身體也瘦了許多,唯有一雙眼睛不肯低下,直直地盯著帳中的這些“熟人”。
解琬第一個開口發問:“娑葛首領,你為什麼要兵發安西?”
“你們要殺就殺,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娑葛別過臉,不想看他,“我們父子都瞎了眼,相信你們唐人的鬼話,到了今天被人出賣,身死國破,是我們父子活該!”
郭元振微微皺眉,開口辯解道:“娑葛首領,若不是你兵發安西在先,大唐絕不會……”
“我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我發兵安西,是為了自保!”娑葛眼含熱淚,語氣中滿是委屈:“我們突騎施人沒有黃金,不能賄賂你們大唐的官員。就活該被滅國嗎?”
他這控訴打得在場眾人都不知如何開口。洛北當仁不讓,拍案而起道:
“可娑葛首領,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大唐的臣民,如遇不平,你應當向陛下上疏,應當向你的可汗北庭都護阿史那獻)將軍陳情……”
他的話被娑葛憤怒地打斷:“阿史那獻一個流亡海外多年的犯人,他有什麼功勳可以統治西域?!我的父親被你們蒙騙……”
娑葛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一記重擊壓在喉嚨中。他被重重地打翻在地,腦瓜子嗡嗡地作響,眼前一片迷濛,什麼都看不清。但一股蓬勃凜冽的殺意撲面而來,還是讓他不寒而慄。
可是……大唐不是一般不殺“可汗”級別的俘虜的嗎?
張孝嵩和郭元振一左一右地扯住洛北的手臂,暗暗在他背後,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人發起怒來可也太恐怖了。
洛北冷靜下來,示意他們松開自己,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厲聲喝道:
“突騎施·娑葛,你記住,今天我不殺你,是因為你的父親曾跪在地上,求我饒你一命,保住你這一支的一點骨血。但你若再對阿史那將軍不敬,休怪我不給他這個情面。”
出了這樣的事情,解琬也沒心情問了,他看向帳中的侍衛:“還愣著做什麼?把他拉下去,好生看管起來!”
拔換城破,娑葛被擒,伊邏盧城的堅守也就失去了意義。城中守將立刻獻城投降,把伊邏盧城交還給了大唐。
“北庭都護阿史那獻將軍寫信來,說伊邏盧城是我安西衙署所在之地,他不好逾越處置,決定駐軍城外,讓我們派人去接手。”
郭元振拿著戰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之色:
“解大夫,我看洛北麾下騎兵最多,腳程最快,讓他去如何?”
解琬沉思片刻:“他去可以,我有安撫西域之職,也當與阿史那獻這位新封的西突厥十姓可汗碰面。我和他一道去吧。你和孝嵩安頓完拔換城的事務再來。”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郭元振聽了這話,忍不住發出一陣大笑,差點笑彎了腰。
解琬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解大夫,你就算再勤於公事,也沒必要在人家兒子見父親的時候橫插一槓子吧?”
解琬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他們是父子……我都快把這茬忘了。”
郭元振正色道:“不錯,你剛剛也看到了,雖說朝廷封阿史那獻為西突厥十姓可汗,但西域諸部並不是人人信服,要不是洛北這位‘烏特特勤’的聲望撐著,他這個‘可汗’是坐不穩的。”
郭元振望著信件,似乎又想起多年前在涼州,洛北接到阿史那獻書信的那個晚上,那時洛北臉上複雜的表情,依舊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但願洛北此行順利,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能夠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