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張禦史,和我的這個孩子一道打仗,很不容易吧?”
一支羽箭自湛藍的蒼穹下飛過, “砰”的一聲,直直地釘在百步開外的靶心上。
這是龜茲城外的春日時節,漫山遍野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阿史那獻的軍隊就駐紮在綠意盎然的天山山麓下, 春風拂過, 把寫著“右驍衛大將軍北庭都護阿史那氏”和象徵西突厥十姓可汗的狼頭纛吹得獵獵作響。
阿史那獻射空了一支箭筒,伸手招呼兩個僕役把木靶挪近些,看看自己的成績。
那兩個人一路小跑過去,取下羽箭,把木靶挪到他面前。箭孔密佈在靶心偏左的位置, 與阿史那獻的預期大不相符。
他摸了摸下頜的胡須:“怎麼會偏這麼多?”可他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思緒已經被飛馳而來的馬蹄聲打斷了。戰事已經結束,哪有這麼著急的事情需要趕成這樣?
“可汗——”親衛高聲通報:“安西的洛將軍前來求見!”
阿史那獻是在昨日接到了郭元振的回信, 說會派洛北前來接手伊邏盧城的防衛。可拔換城離伊邏盧城尚有三日路程,洛北來得這麼快,實在讓他不敢相信。
他瞪大了雙眼往那邊望去, 洛北已然半跪在地, 單手撫肩,道了個突厥大禮:“伯克。”
阿史那獻快步走過去,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一別三載,洛北又和他記憶裡的那個長安少年不太一樣了。
輾轉千裡、烈日飛沙、風霜雨雪, 讓他眉眼越發深邃,鼻樑越發高挺, 顯出與少年時代不同的冷峻氣質,就好像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
唯有那雙灼灼如金的眼眸望過來的時候,才能察覺到一點溫暖。
阿史那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洛北的下頜, 幾乎能摸到骨頭的形狀:“瘦了。”
洛北並不習慣和人這樣親密,花了點功夫才剋制住自己沒有躲開,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伯克......”
阿史那獻難得見他侷促,忍不住哈哈大笑,另找話題替他解了圍:
“原本以為你要兩三日才到,還把箭靶都搬了出來,可惜怎麼射都會左偏,你替我看看,如何?”
洛北點了點頭,隨他一起走到箭場裡,伸手拿起那支長弓,在手中看了看:“大概是有一邊重了些,稍稍修正就好。”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金刀,將弓的一角略削去些,又微微磋磨,將它打磨光滑,才雙手遞給阿史那獻:“伯克請再試試。”
阿史那獻依言引弓搭箭,一箭放出,正釘在靶心的位置,他點點頭,連發數箭,像是漫不經心般地問起:
“我聽說你在碎葉城被人刺殺了?情況怎麼樣?”
“這事情怎麼伯克都知道了。突騎施的那個粟特人都督康孝哲,想要謀殺我,再挑起城中叛亂,我已經把他殺了。”
他頓一頓,又道:“這件事情也是我的不是。我不該圖打仗方便就一直駐紮在城外,應當早點入城彈壓當地的勢……”
阿史那獻輕輕一笑,把弓箭放在一邊,望著洛北,開口打斷了他的自責:“我是問你的傷口怎麼樣了?”
“只是皮肉傷罷了,不礙事的。”洛北這才反應過來,忙道。
阿史那獻不放心,抓過他的衣袖把他打量一番,見他一切如常,才稍微放下一點心。他指了指營帳的方向,示意洛北與他同行:
“草原上的訊息傳得比你想象的快。我還在庭州的時候,就已有牧民們把你大破阿史那匍俱的故事編成了歌來唱。以一萬破五萬,還收回了多邏斯水和金山的廣袤土地,真了不起啊,只怕也很辛苦吧?”
“全賴將士用命,諸部支援,我這個主帥,辛苦些是應該的。”
洛北說著,從袖中抽出一本花名冊,鄭重其事地捧到阿史那獻手上:
“伯克借我的兩千兵馬,都在這裡了。我仔細統計過,陣亡者三百八十二人,傷病者六百一十七人,除了傷病員我把他們留在碎葉城修養外,其餘眾人我都帶來了,還請伯克點閱。”
阿史那獻有點錯愕地回身望著他。
洛北慚愧地低下頭,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陣亡和傷病員的撫恤我都已經備下,除此之外,我與監軍禦史張孝嵩也已聯名上奏為將士們請功。”
阿史那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接過花名冊,也依樣把冊子塞進袖中:“郭都護說,他請張禦史與你一道來接收伊邏盧城,怎麼只有你來了,他呢?”
洛北道:“孝嵩說,他已經厭倦了騎馬飛奔,叫我率先趕來,與伯克見面。他自己放慢腳步,賞過了西域春日的美景再來。”
張孝嵩正在一片如雲的杏花林中欣賞春景,見到阿史那獻和洛北一道趕來還有些驚訝。
他忙著上前向阿史那獻道禮:“可汗殿下。”心裡卻不由得好奇,他特意留些時間給這對父子敘舊,怎麼這麼快就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