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臣願抬自己的棺木出征,西域不收,絕不回軍!”
皇帝李顯召眾臣議事的大殿上, 西域的捷報、張孝嵩請功的奏疏、還有郭元振請命的奏疏被一隻只玉石鎮紙壓著,擺在皇帝面前的大案上。武三思、魏元忠以及一眾朝廷高官悉數到場,連久久不出現在朝堂上的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出現了。
“西域的事情, 你們已經吵了好幾天了。”李顯敲了敲桌子, 打破了殿中的沉默,“宗卿,你一直說郭元振、洛北和突騎施勾結,陰謀叛亂,但你看看, 牛師獎戰死、呂守素被俘,整個安西確實只有他一支軍隊發揮了作用。倘若沒有他,疏勒城一破, 整個西域就會落入娑葛之手了。”
宗楚客愣住了,他怎麼能想到,在大軍敗於娑葛之手的時候, 這個洛北竟能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但多年來縱橫官場的政治素養讓他不敢在此刻後退:
“陛下所說也正是臣疑惑之處, 牛師獎將軍戰死、呂守素被俘,洛北身在於闐,不思救援,為什麼要千裡迢迢地繞道碎葉去?”
眼看宗楚客又在混淆視聽, 馮嘉賓即刻出列反駁:“陛下,臣到達西域, 被俘是十一月初的事情,彼時娑葛已經兵發四鎮,洛將軍兵少將寡, 若以己弱攻敵強,則連這支可用之兵也將失去。陛下, 在那情形之下,奇襲突騎施牙帳,逼娑葛回援,乃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此事洛北已與臣商議過,臣也有奏摺呈上。”
“竟有此事?”李顯回望了一眼韋後,見她輕輕搖頭,又把目光投向魏元忠:“魏相公職掌中書,你可見過這封奏摺?”
魏元忠知道這是自己反撲的機會:“臣不曾見過,或許西域戰事緊急,此疏直接上奏天聽了?”
李顯只得又命人召上官婉兒來:“昭容,你可曾見過這封奏摺?”
上官婉兒高聲應答:“臣妾沒有見過,但西域諸奏章,臣妾與陽翟郡君褚沅共同處理,臣妾請傳陽翟郡君褚沅詢問。”
褚沅走進大殿的時候,已感到眾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的身上。面對這一雙雙或打量或威脅或冷漠的目光,她面如秋水,聽完了魏元忠講述的前因後果,才朗聲道:
“回稟聖上,臣女與上官昭容一共處理了三十六封有關西域的奏摺,其中沒有馮中丞所說的這封奏摺。”
這下眾大臣都把目光投向了同為宰相的武三思和宗楚客身上——那目光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是不是你倆有意把馮嘉賓的奏摺給淹了?”
宗楚客後背已經有些濕了:“微臣也沒有見過這封奏摺,還請馮中丞再想想,是否是使者一路顛簸,沒有成功送到長安?”
馮嘉賓冷笑一聲,他知道宗楚客這是在隱形地向他示好,但他對這位為自己私利陷他與數萬將士的兵部尚書實在沒有什麼興趣:“微臣派來的使節就在長安!倘若聖上要查證,臣請召他前來當面對峙!”
眼看局面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武三思不得不說話了:“陛下,洛北繞道碎葉雖然已經奏摺呈上,但未得到朝廷批複就私自出兵。這又是大過一件,因此,臣還是堅持召回洛北,不要再讓他在西域領兵了。
他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無不紛紛側目:無他,畢竟武三思的這番話實在是太不要臉了。他的得力幹將宗楚客親自把馮嘉賓的奏摺埋了,不讓此事上達天聽,他現在又來倒打一耙,說洛北違背命令私自出兵?
“三思,你這話說的可就過分了。”太平公主終於忍不住發言了:“昔年太宗命李靖徵突厥,以太宗皇帝的天縱英才,尚沒有時時刻刻要李靖回稟行程。難道你覺得宗楚客可以和太宗皇帝相比嗎?”
“微臣不敢!”武三思即刻頷首道禮,武家隨著女皇去世已經徹底失去了能依靠的參天大樹,唯有眼前的太平公主既是李家的女兒,又是武家的兒媳,是武李兩家的聯結。他不敢徹底和太平公主撕破臉皮,“此事是宗楚客處事不周,臣請革去宗楚客兵部尚書職務,以儆效尤!”
李顯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些,他看向魏元忠:“魏相公,你為左僕射兼中書令,你可贊成三思的決定?”
魏元忠曾做過李顯的東宮官員,聽得出李顯這句話的意思是叫他退——武三思已經棄卒保車,表示願意犧牲宗楚客,他也理應給武三思些面子,同意武三思所說的“洛北不聽朝廷命令,便隨意調動軍隊,是大過一件”的說法,就驢下坡,讓武三思把洛北召回朝中。
這樣,武三思的面子保全了,朝中關於西域的爭端就能停止下來。
不錯,這樣的話,朝中人人友好,長安城裡天下太平,但西域怎麼辦?
失去了洛北的制衡,西域就會落入娑葛之手,西域戰事永無寧日,突厥、吐蕃絕對不會錯失良機,他們會步步蠶食帝國的西陲邊境,到了那個時候……長安城的邊防壓力將空前高漲。
魏元忠做了四十餘年的直臣諍臣,卻在神龍後,因為女皇臨終前的一片拳拳之意,向武三思低盡了頭,他坐視五王紛紛被迫害致死,任由武三思在朝中塞滿了自己的人,到了今時今日,他的驕傲和原則不再允許他這樣下去。
魏元忠一撩衣袍,跪倒在地:“陛下,臣有一請,還請陛下恩準。”
“哦?魏相公有何請?”李顯難得見他這番模樣,不由得起了三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