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有個朝廷禦史在你軍中,你還背不上大逆不道,謀反叛亂的罪名。
有了人做榜樣, 有心冒險計程車兵都湧到營頭那裡去一一登記。這些營頭基本都以洛北的親兵充任,他們能寫會算,鋪開紙筆, 記下一個個名字。這些士兵, 有的是出於對洛北的敬仰,有的是渴望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還有的則是為了保護家園和親人。
那些無心參戰,只是擔憂自己前途的軍人便回去休息。
暮色降臨,人流分開, 聲音漸漸熄滅了。
聽到四周漸漸安靜,中軍大帳中的眾將都走了出來。巴彥和郭知運對洛北低頭道禮,轉身籌備出戰的事情去了。高仙芝與他肩膀相撞, 也不說一個字,就各自分別。
這一場營嘯,終是在洛北手下消弭於無形。
吳鈎邁著步向軍營走來, 只看到軍營中一片洪流過後的紛亂。他面上露出些驚訝:“公子爺, 出什麼事了?”
“什麼事都沒有。”洛北擺了擺手,笑道,“你這個軍需官,應當是給我帶來好訊息了?”
“是, 遵照公子爺的命令,馬匹、糧草、駱駝等一應裝備都已經備齊, 只是冬衣還需要湊一湊,怕是要半月之後才能湊好。”
“好,下一批糧草和冬衣一起運來, 不要再運到于闐了,就運到龜茲吧。”洛北道, “半月之後,我軍應當會在那裡駐紮。”
吳鈎高聲應是,轉身而去,迎面差點撞上一身青袍,滿臉苦笑的張孝嵩。兩人各自道禮,又分頭離開。
營帳中燈火連綿,人流密集卻有序。張孝嵩望了一望四周,又看向洛北的眼睛,那雙流金眼眸平靜無波,似乎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張孝嵩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現在勸你收手,你也不會聽的,是不是?”
當然不會。
洛北要的是一戰定乾坤,是畢其功於一役,是西域的安定與秩序。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賭上一切。
如今他連“烏特特勤”這張牌都打了出來,算是把自己的家底都押上了賭桌,此刻讓他收手,怎麼可能?
洛北輕輕嘆了口氣:“孝嵩。我可否問問你,你為什麼議事時一言不發,現在又想要阻止我?”
張孝嵩是朝廷禦史,他來到西域,便是代表大唐朝廷而來。之前高仙芝在帳中言辭激烈,行為堅決,倘若得到了張孝嵩的支援,就可以一舉把洛北壓制下去。
張孝嵩臉上的苦笑更深了:“剛剛不說話,是因為我與洛公子相交已深,我猜以洛公子為人,不至於行為太過出格,更不會背叛朝廷。”
“至於我剛剛為什麼說話……因為你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張孝嵩斬釘截鐵地回答他,“你在西域隨隨便便就可以調動數千人的軍餉物資,你在於闐守軍的權力甚至壓過了大唐的軍令,我甚至懷疑,如果你想,你可以現在調出一支私兵來,是不是?”
“私兵我可真的沒有。”洛北神情平靜,“我的親兵你也看到了,就這二十八個人罷了。”
他言語坦誠,顯然並無半分掩飾之意。張孝嵩也不疑他,只是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洛公子,何必和我較口舌之利?只是我想不明白,昔年在長安時盡心為朝廷盡忠的洛公子,怎麼成了如今這幅自行其是,為所欲為的模樣?”
洛北沉默著,沒有立刻答他,只是望著遠處昆侖山上終年不化的冰雪。
“我知道我是攔不住你的。”張孝嵩苦笑了一聲,“我想,這天下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你,但我只有一個條件,不論你打算幹什麼,我要和你同去。有個朝廷禦史在你軍中,你還背不上大逆不道,謀反叛亂的罪名。”
張孝嵩進士及第,名登榜眼,是出身清貴的天子門生,本來可以不被扯進這攤渾水裡。他在朝中又是剛正不阿的孤直之臣,如今話說到這份上,不僅是肺腑之言,也是張孝嵩押上了自己的名譽。
洛北神情微動,凝望著張孝嵩道:“孝嵩……你本不必如此,我要率軍穿越大漠,滔滔苦旅,恐怕你……”
“洛北。”張孝嵩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太小看我了,別忘了,我也是自小習武的人。當年若是不中第,我就會到邊塞來從軍。大漠你可以闖,你麾下將領和士兵可以闖,為什麼我不能走?”
洛北神情動容,正色道:
“既然如此,孝嵩,你隨我一起吧。”
景龍元年十一月初一,洛北率著五百自願報名的于闐騎兵,穿越茫茫圖倫磧,順著玉河的河道而下,向北方的龜茲城而去。
這是個初雪後的晴日,龜茲城外的營帳中,處處張燈結彩,阿史那忠節換上一身寶藍色的錦袍,把自己收拾得井井有條,帶著部族一眾將領,一道出迎大唐朝廷派來的使節,禦史中丞馮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