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敗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他仰著頭,閉上眼:“你殺了我吧。”
“我說巴彥啊,二十八個人就獨你一個人受了傷。你丟不丟人啊。”
不遠處的營帳中,大鍋中藥氣翻滾,柔軟的毛氈安置著不少傷兵,幾個軍醫穿梭期間,對著一眾傷兵端茶送水,裹傷擦藥,一切都井然有序。
洛北手下的親軍們正圍著一個受傷的大漢嬉笑。那大漢身長八尺,滿面胡須,端的是器宇軒昂,威風凜凜,身上卻插著一根羽箭,深入左肩。他低著腦袋咬著一根洗淨了的麻布卷,微微掙紮著向一邊的洛北示意。
洛北削斷箭桿,洗淨了手,用過了烈酒的金刀在傷口上劃出一道十字,微微用力,將箭頭從傷口挑出,鐺地一聲丟進一邊的盆裡。
巴彥渾身都是冷汗,還有空抬頭與一眾兄弟嬉笑:“嗨,關二爺刮骨療毒不過如此了吧。咱怎麼也算得上英雄。”
“好了,大英雄,你就慶幸箭頭上沒有淬毒吧。否則此箭離心脈如此之近,你怕是撐不到回來了。”洛北不客氣地挑起一隻玉盒中的藥膏,厚厚地塗在他的傷口上。
那藥膏有些辛辣,巴彥臉上一抽,慌忙告饒:“輕些,公子爺,輕些。”
旁邊有人笑道:“這樣看,那突厥主將倒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我得告訴軍醫,對他客氣些。”
洛北似乎這才意識到闕特勤已經被俘,他緩緩地站起身,佯作不經意地問自己的一個親兵:“突厥主將在哪裡?”
眾人七手八腳地給他指了方向。他邁步走進一處陰沉冷寂的山洞中,兩個軍醫正在替闕特勤剪開身上染血的衣服,其中一人正要拉著他的左腿把他拖到一邊,卻被洛北一聲喝住:
“不要這樣動他。”
那兩個人都抬起頭來,看見是洛北,臉上先露出恭謙神色。洛北雖然在軍中並無職務,但這些日子排程軍事,後勤糧草,樣樣事情都在他的手上。李貞、慕容宣徹和哥舒亶也隱隱有以他的意見為尊的意思,兩人不敢怠慢,低聲應道:“洛明府請吩咐。”
“我奉命來看護此人。”洛北語氣平和,“你們可以走了。”
那兩人也不敢問他到底是奉誰的命,低著頭快步走了,回頭望時,只看到洛北把闕特勤抱上一片柔軟的草蓆,伸手按了按闕特勤的脈搏,替他包紮身上的傷口。
闕特勤身中數箭,好在鐵甲堅固,雖紮在身上,還未傷及肺腑。洛北替他除了創口腐肉,又以藥膏紗布細細包紮,待到收拾停當,正起身要走,又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解開身上的外袍,蓋在了闕特勤身上。
“嘶.......”闕特勤被這輕柔的動作一驚,睜開眼睛,看見是他,不免嘆了口氣:“烏特,你對所有的手下敗將都這麼客氣嗎?”
洛北不知道怎麼答他,只得沉默。
“我剛剛夢見,夢見小時候咱們一塊兒去打獵時的事情了。”闕特勤艱難地坐起身,靠在牆壁上,勉力平視著他:“你還記得嗎?有一年冬雪剛來,我們私自出牙帳去打獵。路上遇到了一群餓狼,我受了傷,你一箭殺了頭狼。咱倆才脫身,躲到了山洞裡.......情況和現在差不多。”
洛北不料他突然說起往事,臉上也露出笑容,在他身邊坐了下去:“這樣的事情,你還記得?”
“那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闕特勤語氣中帶著些感慨和懷念,“烏特.......他們現在,叫你洛北,是嗎?”
“是。”洛北點了點頭,“我已經不是烏特特勤了。”
闕特勤輕輕笑了:“我還是喜歡叫你烏特。”
洛北不打算和他爭執稱呼,莫說此刻洞中無人,便是有人,也極少有人能聽懂他們這番語速極快的突厥語對話:“那就隨你喜歡。”
闕特勤又笑了:“我老覺得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在草原上,只有你會這樣對待一個手下敗將。不過......這或許也是你勝過我的地方。我太急躁,太沉不住氣了,敗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他仰著頭,閉上眼:“你殺了我吧。”
洛北望著他英武的臉上一片坦然神情,心中已如驚濤駭浪:“你在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