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使不得。”洛北替他按了一陣,才坐在了他身邊的臺階上,“這一千兩百多人都得到妥善安置,沒有你這樣的賬務高手,是絕對幹不成的。何況,你日後勞累的日子還多著呢。”
吳鈎興致勃勃:“公子爺是有事情要交給屬下?”
洛北說:“這些流民中,有的之前是牧民,所以要麻煩你多往田上跑一跑,選拔出一批種糧好手,讓這些人分散到各處田地去指導他們耕地。”
吳鈎頓了一頓,才低下頭:“公子爺心細如發。你放心,這樣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一定盡心去做。”
洛北點了點頭,向後靠在了臺階上,他的大腦還在轉動,四肢百骸卻沉重得要命,眼皮也重得抬不起來,終於在臺階上陷入了一片黑甜的夢鄉之中。
他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到了正午。吳鈎端了碗羊雜湯給他:“公子爺到底幾天沒睡好覺了?怎麼能直接在臺階上就睡著了?還是許都頭和我一道給你抬回來的。”
洛北接過他手上的羊雜湯喝了一口,只覺得味道鹹鮮,極為可口,沖淡了他頭疼欲裂的感覺。他揉了揉額角:“從我五天前到鳴沙縣赴任,就沒睡過幾個完整覺。”
吳鈎嘆了口氣,心裡暗自盤算起要不要讓長安的裴伷先寫封信來勸一勸這頭倔驢,免得他大展鴻圖之前先把自己累垮。外間卻傳來一陣吵嚷聲:
“這是縣衙重地,不許外人擅闖!”
“他奶奶的,鳴沙還沒有我不能闖的地界!叫你們那個縣令給老子滾出來!”
“不可如此,喂,請問新任縣令在不在,我家將軍有事尋他。”
……
吳鈎皺起眉:“沙吒忠義未免也太驕縱了,怎麼能派人直接闖進來?”
“他如今是靈武道大總管,可以奉旨提調靈武道一切軍政要務,靈州刺史李貞他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我一個小小的縣令。”洛北也顧不上休息了,“既然已經來了,那這個軍營是不去也得去了。你派人知會宣徹王子一聲,就說沙吒忠義將軍請我去做客了。”
洛北換了墨綠織錦的官服,來到花廳之中,一個士兵早等得不耐煩,低聲和旁邊副將模樣的胡人青年抱怨起來:“之前哪任縣令到任,不是頭一個先來面見將軍,偏就這個託大,非得要咱們來請不可……”
副將不答話,只拿著茶杯在手中慢慢地轉,想來他雖然礙於身份,不會直接開口指摘洛北什麼,心裡也確實覺得這位新縣令不識抬舉。
洛北邁步進了花廳,躬身道禮:“請兩位將軍恕我不恭之罪。”
他這樣客氣,兩個人自然不能多說什麼。副將開口道:“明府新任,我家將軍特請明府往軍中相會。還請明府……洛將軍?!”
他這一驚,洛北才認出眼前這個著錦袍,挎寶刀的英武青年正是當年玉門關外刺殺斛瑟羅的那個亡命之徒:
“哥舒亶?”
“是。”哥舒亶抱拳道禮,“瓜州城外一別三年,不想能在鳴沙見到您……洛將軍怎麼到了鳴沙來任縣令?”
洛北輕輕一笑:“一言難盡吶,我是由前任靈武道大總管姚崇舉薦去了長安,擔任兵部職方員外郎,後來又蒙聖恩參加與吐蕃和議。”
吐蕃和議是朝中大事,哥舒亶也曾聽過:“我聽說大唐逼吐蕃吐出了半個吐谷渾故地,便想著此議必有諳熟邊事的人參與,卻沒想到是洛將軍。可您既有大功於朝,怎麼被貶到這塞外之地來了?”
他頓了頓,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似的:“想是開罪了朝中貴胄?”
“不錯,我得罪了梁王武三思。”
這三個字一出,連哥舒亶也不免嘆氣,武三思在朝中為所欲為,連他在塞外也有聽聞:
“我聽說梁王將五王擠出朝廷之後,大權獨攬,還說他提拔官員,不看忠奸,只看官員對他是不是忠誠,真是把大唐的天下當成自己的了。”
洛北看他神情激烈,不由得一笑,三年過去,哥舒亶怎麼還這般直率血性?若是在長安城裡,就他剛剛的兩句話,武三思就能要了他的腦袋:“看你如今模樣,應當已在赤水軍中做了軍官?”
哥舒亶笑道:“不錯。自我到赤水軍以來,屢建戰功,蒙姚相公和沙吒忠義將軍拔擢,如今我已經是赤水軍兵馬使。”
赤水軍兵馬使是中層軍官,司掌軍府兵丁,是頗有實權的官職,可見哥舒亶在沙吒忠義心中何其得力。
“如今可是我要尊稱一聲哥舒將軍了。”洛北笑道,“將軍登門造訪,可是沙吒將軍有什麼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