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若不是洛北手下留情,如今便是沙吒忠義胸前的鮮血噴湧而出。
哥舒亶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沙吒忠義哪有什麼見教,不過是看洛北這位新任的縣令不順眼,要治一治他罷了:
“沙吒將軍不瞭解明府的為人,和你有些誤會。所以派我來請。我這就向沙吒將軍回報,明府暫且休息,等我訊息再去拜見他不遲。”
洛北擺了擺手:“無妨,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與沙吒將軍商議,與你同去吧。”
沙吒忠義早就想好了,等洛北一來,就要把洛北晾在軍營外面站個半日,讓他吃一吃新兵的苦,好叫這位新任的縣官見識見識他的威力。
但哥舒亶出面求情,又說洛北就是昔日郭元振麾下那個“孤騎出玉門”的洛將軍,沙吒忠義才改口,叫洛北即刻入營覲見。
營帳中將領齊聚,各個身著盔甲,刀劍生輝,一臉肅殺。洛北走入帳中的時候,沙吒忠義正在處置一個犯罪的將士。
他雙目有如噴火一般地怒視著跪倒在地的犯人:“軍情如火!這樣大的事情你竟敢隱瞞不報,眼中還有我這個大帥嗎?!來人,將此人拖出帳外,軍法從事!”
犯人已被拷打過,渾身是傷,被兩個軍士架著如死狗一般拖出了帳外。洛北目光在他身上一過,又抬頭看向了端坐帳中的沙吒忠義。
這位百濟族名將已經年過半百,頭發白得有如霜雪,鬍子倒還有一半是黑的,影綽綽地掛在他的下頜上,遮住了他厚重的雙下巴,昔年讓契丹人聞風喪膽的雙手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麼輕微地顫抖著:
“事發突然,沒有驚擾到你吧?”
洛北輕輕一笑:“沙吒將軍言重了。將軍治軍嚴明,乃我鳴沙百姓之幸。”
這句恭維讓沙吒忠義臉色稍霽,他一扯唇角:“聽說你在朝中還有些名聲,是犯了錯被貶到鳴沙來的,犯了什麼錯?總不能是勾搭了哪位高官的老婆吧?”
他話音一落,營帳裡頓時升騰起一片粗野的歡笑聲。女皇當政這些年,朝中雲集了一批依附女皇男寵張氏兄弟的寵臣,這些人容貌出眾,以文辭為名,卻沒有多少真才實學,沙吒忠義見他年少,又容貌出眾,故而刻意拿這樣說桃色訊息來調笑。
洛北厭惡他們以此為樂,面上卻沒有表露,只看著沙吒忠義道:“下官確實是被貶到鳴沙來的,至於罪名嘛,不說也罷。”
“洛明府不要害怕。”便有副將幫腔起來,“訊息便在帳中傳播,出得你口,入得我等耳中,絕不會洩露出去的。”
洛北佯作為難:“下官只怕說出來,對諸位不利。”
在場的將領們更是來了興致,一個個只道:“我們只聽說因言獲罪,沒聽過因為聽了幾句話就獲罪的。你但說無妨。”
沙吒忠義也道:“洛明府,如今你我身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還擔心什麼朝中的酷吏和網羅?你放心,我這兒有數萬大軍,不會叫你有事的!”
洛北點了點頭:“既然將軍這麼說,下官就放心了。下官被貶謫到此地的罪名很簡單,只有幾個字。”
他一字一頓地道:“謀刺武三思!”
這幾個字一出,帳中頓時一片寂靜,幾個起鬨的副將都低下頭去,深恨自己長了耳朵聽到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沙吒忠義倒來了興致,他又把洛北上下打量一番,但見他身形修長,容貌俊秀,神情溫和如楊柳拂風,怎麼也無法把他和以命相搏的刺客殺手對照起來:“洛明府這話當真?我怎麼不敢相信——”
他話音一落,已將手邊一把長槍抓在手中,挺身向洛北刺來。洛北不防他突然出手,只得偏頭一避,背身抽出唐刀,架開沙吒忠義的槍杆:“沙吒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沙吒忠義手持長槍,哈哈大笑:“洛明府,倘若你能接我三招不敗。我便認了你今日所說都是真的,否則,你在我中軍帳還敢巧言欺詐,我便要以軍法論處!”
哥舒亶在一邊神色一變,正要說情。
洛北卻已點了點頭:“好。”他將身上的錦袍官服脫下疊到一邊,露出居家穿的窄袖圓領,將刀向沙吒忠義一橫:“請將軍賜教。”
沙吒忠義見他豪氣坦蕩,點了點頭,手中長槍已一遞一送,直取洛北面門。洛北不慌不忙,拔身旋轉半圈,衣袖橫掃,反手一格,“鐺”正架在沙吒忠義劈過來的槍頭上。
沙吒忠義虎口巨震,想要收槍又掙脫不開,幹脆手腕一抖,槍尖橫掃過刀刃,拉出火光四射,又反手一揮,橫擊洛北腰側。
洛北見狀,當即橫身向側一避,一腿上踢,一手下落,一個“燕回昭陽”,避開他這一槍。他伸手一拍地面,借力翻了個身,人已經到了沙吒忠義近前。
以長槍對短刀,最怕的就是短刀一方近身纏鬥,沙吒忠義久在沙場,也深諳此道,見狀不免面容一緊,忙將槍回撤,左揮右掃,洛北正手一擋,手中半挽個刀花劃過他胸前,又反手一格。
只聽得“咣當”一聲,沙吒忠義手中長槍墜地,他立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依舊是一派嚴肅,忽而秋風吹拂,他胸前的衣襟飄然而起,也落在了地上。
若不是洛北手下留情,如今便是沙吒忠義胸前的鮮血噴湧而出了。
在場眾將勃然變色,各個亮出兵刃。哥舒亶暗叫了聲不好,也要去摸自己的刀柄,手腕卻被洛北牢牢抓住,不讓他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