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太年輕,鋒芒太盛,長安城是待不下去的。”
褚沅一聽這話,哭得越發厲害了。洛北對妹妹的眼淚束手無策,只得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了個昏天黑地。最後還是進來給他換藥的郎中替他解了圍:“小姐,您再哭,就要把傷口打濕了。”
褚沅立刻收住眼淚,站到一邊,任由幾個郎中替洛北換藥。他們手腳麻利,動作很輕,洛北無所事事,只盯著他們手中的膏藥發愣:“這瓶子上雕著蟠龍紋,是宮裡出來的東西?”
褚沅點了點頭:“是,都是太平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賞的。太子殿下還親自來看望了一回,你還暈著,他也沒說什麼,只到房門外看了一看,就走了。”
她說著,從一邊的桌上拿出兩疊長長的禮單:“還有魏相公、解禦史他們也派人來看望過,帶了些東西。我不好推拒,就做主全都收了下來。回禮的單子,我也列出來了,等你再好些,可以託人一一採辦了,再登門回給他們。”
洛北對這些人情來往不甚敏感,有個人替他做主是再好不過:“都聽你的。”
“還有,張孝嵩、王翰、葛福順......也都親自登過門。”褚沅另外拿出一張名單,“他們都是你的朋友,我就沒有多客套,一律請他們過些日子再來。名單我記在這裡。要致歉要致謝,等你好些了,再看看吧。”
她說話之間,幾個郎中已經將藥換好,各自退了出去。褚沅在洛北身後擺了兩只圓枕,扶他坐起身子,將名單同禮單遞到他手上,又在他手邊擺了只小桌子,從一隻瓦罐中盛上一碗煨得爛熟的雞湯,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給他。
洛北見她動作嫻熟,便知道這些日子都是她內外操持,他目光一低:“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褚沅噗嗤一聲笑了:“兄妹之間,本應互相扶持,沒有什麼辛苦不辛苦。阿兄當我這個掖庭宮婢出身的女官沒伺候過人嗎?”
洛北也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褚沅將一碗雞湯喂給他,又抽出一方嶄新的絹帕來替他擦了擦唇邊,“阿兄若要謝,還是謝謝裴伷先吧,太醫院開的方子藥材精貴,不少東西長安城裡也難找,都是他跑前跑後,從胡商那裡買來的。”
洛北點了點頭:“我正想問你,這件事情你和伷先是怎能這麼快就發現的?”
他著意推算過,他失蹤之事若是要到朝會上才被人發掘,少說也要三兩日功夫才會鬧到武三思面前——結果第二天下午,崔湜就氣勢洶洶地來找他談話,顯然已是紙包不住火了。
褚沅輕輕一笑,露出與剛剛那個溫和女官截然不同的一面:“阿兄是不是忘了,我曾經是替女皇執掌秘密的人啊。”
她將瓦罐交給侍女,揮手讓人都退了下去:“當年二張能夠誣告送別魏元忠的太子門客,今日我就能在武三思帶走你之後立刻得到訊息。我當時尚在宮中,是輾轉託了剛剛結束當值的慕容曦光去告訴裴伷先和解琬。他們聽到訊息,自然立刻去找太子和魏元忠——你恐怕也能猜到那兩位聽到此事的反應。”
洛北點了點頭,他明白了,就是褚沅快了的這一步,讓武三思的計劃滿盤皆輸:“後來呢?是魏元忠向聖上請旨,讓武三思放了我?”
“魏相公本要在第二日的朝會上發難,可陛下生了頭疼,沒有去早朝。那天下午定安公主和太子入宮覲見,一個參奏武三思無旨擅動禁軍,一個參奏武三思離間天家。太平公主正在宮內,也幫了幾句腔,提到武三思在長安肆意抓人,這時候才提到你的名字。為了安撫太子,聖上便下了手敕,叫武三思立馬把你放出來。”
她說的一切好像理所當然,洛北卻是做局的行家,他知道,若不是有人在其中穿針引線,這一切不會恰到好處地導向聖上下手敕赦免他這個結果。他本要道謝,又覺得一句“謝謝”太過輕飄飄,只是看著褚沅。
“阿兄盯著我做什麼?”褚沅起身避開他的目光。
“我只是在想,你要是進了朝堂,說不定會做的比我好得多。”洛北由衷感慨。
褚沅笑了一下,正要接話,外頭有人通報,說是來個客人。來不及等褚沅命人通傳,慕容曦光大步流星地從外間走了進來,低頭向褚沅抱拳行禮:“褚姊姊。”
他在京中待了半年,已將一身稚氣脫去,顯出幾分獨當一面的風采。洛北頗為欣慰,喊了他一聲:“曦光。”
“大哥哥也醒了?!這可太好了。”慕容曦光神情一鬆,“本來我還在為難此事要如何開口,如今大哥哥醒了,總算是能說得出口了。”
褚沅笑道:“有什麼事情非要等洛公子醒來不可?”
“聖上今日頭疼好了些,本要駕幸武三思府邸遊樂,卻在臨行前收到了北庭都護阿史那獻和檢校安西大都護郭元振聯名為大哥哥開罪的奏章。聖上好奇大哥哥到底是個什麼人,竟能讓兩位大都護為他作保,便要擺駕到這裡來看看。”
褚沅有些為難:“洛公子才剛剛醒過來,就要讓他禦前奏對麼?”
“聖上的性子褚姊姊也知道,一陣一陣的。”慕容曦光無奈道,“如今只有預備接駕了。”
洛北拽了一下褚沅的衣袖:“無妨,沅兒,聖上要見我,無非就是有話要問我。正好,有些話,我也想和聖上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