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吐蕃複命,願意接受大唐的一切領土條件,在青海吐出半個吐谷渾故地為閑壤,在隴右以河為界,放棄對西突厥十姓之地的索求,但要求大唐在邊境開放互市,送公主入吐蕃和親,並陪送嫁妝、工匠以及儒家經典。
魏元忠向皇帝李顯複命,李顯召開大朝會再議此事,朝中眾臣果然就“要不要送儒家經典給吐蕃”這件事情展開了辯論,最終,李顯聖斷,下詔贈書給吐蕃。
又經歷幾番討價還價之後,唐蕃終於達成和議,雙方約定五年之後吐蕃派人迎親,大唐和吐蕃再為舅甥關系,兩國永守邊界和平,不再言戰。
皇帝李顯欣喜若狂,這是他作為君主以來最大的一件功勳,他兵不血刃,就完成了過往大唐君主們極少完成的事業。
於是他大興封賞,魏元忠以此功進封齊國公,成為了正式的兵部尚書,唐休璟為吏部尚書,太子少師,宋國公。解琬升任禦史大夫,在此事上發過言的郭元振也升任左驍衛將軍,檢校安西大都護,兼任金山道行軍大總管。
洛北則由魏元忠提名擔任兵部侍郎,李顯本要下旨禦準,但朝中反對聲浪實在太大——有唐一代,超過五品的官員便屬高官行列,多少官員窮其一生也沒能跨過五品的這個坎。
而洛北今年才剛剛二十歲,又不是世家貴戚之後,在不到一年之內就從涼州參軍飛躍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魏元忠拔擢自己人的意圖未免太明顯了。
魏元忠見朝臣們反應激烈,親自來找洛北商議:“論理,你有大功於朝廷,連升兩級不算什麼大事,但朝臣們反應如此激烈,我雖身為宰相,也不能太過違逆他們的意思。”
洛北明白,如今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即使他坐上了這個兵部侍郎的位置,朝中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一旦他犯了一點錯誤,就會有無數人群起而攻之,非要把他拉下來不可:“魏相公放心,屬下效忠大唐,官爵之事,全憑相公和聖上的裁決。”
魏元忠一邊連連贊嘆他淡泊名利,一邊提名他擔任兵部職方司郎中。
從職方司員外郎升任職方司郎中,就相當於只升了洛北一級職位,大部分朝臣就沒有了反對的理由。便是有禦史因其年紀太小官職太重反對,也被魏元忠和李顯擋了回去。
這樣一來,洛北正式執掌職方司,可以獨立處理輿圖、烽燧等一幹事務,他一邊著手清點過往的圖冊,一邊組織兵部吏員修訂與吐蕃邊境的邊境地圖——這些年風雲變化,戰事頻發,邊境也時常有河流改道、山崖崩裂的情況,皆需一一測繪,並在地圖上修訂,為之後在吐蕃邊境設立哨卡提供基礎。
洛北諳熟邊事,又極為年輕,帶頭紮進了地圖修訂工作中,壓得兵部一幹吏員也不敢不用心,幾乎是日以繼夜地進行此項工作。
好在洛北為人公正,賞罰分明,藉著西域十姓之地的地圖修訂大功告成,拔擢了幾個功勞最大的吏員,加了他們的俸祿,兵部的吏員們倒也沒有說他的壞話。
正在洛北挽起袖子在職方司大幹特幹時,中宗忽而下詔封敬暉為平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玄暐為博陵王,同時“罷其政事”。
對於大部分朝臣來說,賜封王爵是無上榮耀。畢竟大唐開國以來,即使從龍輔佐如房玄齡杜如晦等、舉國來投如東突厥突利可汗、西突厥阿史那彌射等,也不過拿到了個國公郡王的爵位。
但張柬之等人在封王的同時,被免去了侍中、中書令和宰相實職,只保留每月一日、十五日上朝覲見的待遇,權力幾乎喪失殆盡。
為安撫五人,中宗賞賜他們黃金綢緞、雕鞍禦馬,又賜桓彥範姓韋,令其與韋皇後同宗。
洛北敏銳地感覺到,這是個分外危險的訊號,代表著李顯要主動把政變派排除出朝堂。不論他做這件事情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都代表他對政變派的功臣們失去了信任。他顧不上隱藏身份的考慮,匆忙私下求見了張柬之。
“張相公.......”洛北猶豫再三,“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柬之是多年的狐貍成了精,見他欲言又止,開口笑道:“你是要勸我上疏推辭王爵,同時申請告老還鄉?”
“是。”洛北又低了頭,“我以為,聖上已經起了翦除功臣的心思。長孫家、褚家、裴家......一代代宰輔都在眼前啊。”
洛北所說的這些事情都是本朝故事,長孫無忌與他的曾祖父褚遂良受李世民遺命輔政高宗李治,雙雙被李治所殺。裴炎為女皇廢立李顯立下了汗馬功勞,自己也被女皇所殺。張柬之不可能不明白,也不可能聽不懂。
見洛北把話說到這份上,張柬之嘆了口氣:“那長孫家、褚家、裴家,就沒人懂得這個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