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兼程,郭元振那張剛毅的面容上也顯出些許疲態。洛北進帳的時候,他正在和李貞敘話,見他走進來,臉上露出欣喜神色:“洛北——你跑哪兒去了?為了找你和他的叔叔,慕容曦光就差把整個城市翻過來了。”
洛北對他們道禮,又解釋了此案明細:“此事隨後屬下會將條文奉上,還請大帥在此地駐留……”
他越說越覺得眼前迷濛,聲音漸輕,說到一半時,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
“洛北!”李貞扶他躺到了床上休息。郭元振又命人找軍醫來。好在洛北是勞累過度,更兼失血過多。只要將傷處包紮,好生休息一段時間便好。
郭元振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他盯著郎中替洛北重新紮了傷口,又叮囑李貞留守情況,才施施然去找姚崇彙報情況了。
姚崇正歪在榻上擺一桌棋局,受傷了的腿擱在高腳凳子上,見郭元振一個人捧著條陳來了,不由得笑了:“沒叫你那位好屬下一道來?”
郭元振勉強扯了扯嘴角:“洛北他受了重傷,此刻還昏在床上,不方便來拜見相公。他在暈倒之前,將此事始末告知於我。此次吐谷渾叛亂,蓋因慕容承靖夥同致仕的太醫陸佃而為,意在挑撥我朝與武周戰事,好叫吐谷渾火中取栗,用以複國。賊首二人和吐蕃將軍吐查都已死了。”
“好。”姚崇點了點頭,在棋盤上擺上一枚棋子,“我已經準備上奏聖上,請封慕容曦光為青海國王兼吐谷渾首領。並因他年紀尚幼,許他入朝觀政,並為宿衛。”
有唐一代,但凡內附的部族首領大部分都有入朝擔任皇家宿衛,並學習觀政的機會。武周朝也不例外。這樣做,是為了培養部族首領對大唐的忠誠,也是為了讓他們學習教化,回去後好管理部族民眾。
對於年紀尚小的慕容曦光來說,這會是個好機會。
郭元振頷首道:“是。”
“另外,我還會上奏聖上請封慕容宣徹為陰山安樂王,令他在慕容曦光前往京城期間,留守靈州,安撫吐谷渾部族。”
“如此安排可謂盡善盡美。”郭元振彎腰道禮,“相公考慮周到,卑職自愧弗如。”
“郭都督也太自謙了。你用一顆小棋子就毀了我整盤棋局,不可不稱一句深謀遠慮啊。”姚崇說。
郭元振不是第一次和姚崇打交道,早預備著他要發作一遭。聽他這樣說,郭元振也不過是暗自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卻要裝作一派誠惶誠恐:
“姚相公,如此說來是折殺我了。當初我和洛北圈定要帶您察查的諸部族時,根本就沒有吐谷渾部族,定是洛北這小子自作主張,我又哪裡能想到?還請姚相公念在他為平息此亂,九死一生的份上饒恕他吧。”
姚崇不防他把此事拿出來說事,手中猛地用力,棋子敲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郭都督說笑了,洛北立下大功理應旌表,這件事情不要再提。”
“是。那屬下告退。”郭元振又道了一禮,退出了姚崇的房間。他出來時,正撞到李貞在門口,“慎交求見姚相公?”
“不。”李貞搖了搖頭,“我思索此事,有幾件事情總是想不明白,特意來向郭都督求教。”
“你是想問,當初在朝中,到底是誰一力主張慕容宣徹繼任吐谷渾首領之職?”
“不錯。”李貞道,“我一開始以為是慕容宣徹自己圖謀此位,可和他見了面才知道,他並無此心。而你我這樣在邊關多年的人,也不會要求朝廷打破吐谷渾部族的傳統,究竟是什麼人.......”
郭元振拍了拍他的肩:“慎交,有些話,咱們就不要明知故問了吧?”
李貞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可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總不能什麼都不圖,就千裡迢迢地跑到這邊遠之地來以身犯險吧? ”
“宰相的想法嘛,你李慎交世家子出身都想不明白,我這個胥吏出身的人又怎麼能想明白。”郭元振搖了搖頭,“我只能猜,他雖然算無遺策,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知道,比如二張兄弟到底對聖上施加了多少的影響。”
李貞喏喏幾聲,最終還是沉默了。郭元振也不急著要他的回答,只看著遠處升起的太陽。
半月之後,涼州。
一匹深青色的快馬,自城外飛馳而來,一隻金雕展開雙翼緊隨其後。洛北行到涼州城門前,卻看到有一支馬隊停在街邊,當即跳下馬,走到那邊躬身道禮:“宣徹王子。”
慕容宣徹確實沒被吐蕃人為難,只是被人打暈後脖子又被劃了一道傷口。他數日以來都在涼州修養,如今馬隊起行,顯然是要回吐谷渾部族去:“洛公子去了沙州看望陸眠與的母親?”
洛北道:“不錯,朝廷雖然認了陸眠與的救駕之功,但她有個罪臣丈夫,又失了兒子,過得也不會很好。我只是能幫一點是一點罷了。”
慕容宣徹笑道:“我一直想問洛公子,你有沒有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