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洛北一時沉默,猶豫著是否應該答話——這樣的事情本不是一個小郎中能夠預測的,貿然開口,只會加深解琬對他的懷疑。
但此刻酒會歡慶,踏歌聲一聲激昂過一聲,幾個百姓提杯要來向他祝酒,其中就有收留過他的周家大哥和大嫂。他們臉上的笑容如此真摯……
洛北舉杯對他們遙祝一杯,又背過身去,看著欄杆外一片青灰的山色:“六州胡吧,那裡是富裕的粟特人聚集之地,只有粟特人自己的武裝保護。他們不是闕特勤的對手。等到闕特勤攻克六州胡之後,一定會直接攻擊最近的城市,也就是勝州。”
解琬點了點頭:“我馬上修書一封,給勝州都督王珗,提醒他早做準備。”他也轉身,同洛北一道看著外頭的山色:
“洛郎中……你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的?”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解琬顯然想要洛北識相些,將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但對洛北自己知道,此刻遠非說出一切的時候,他沉默片刻,還是說:
“解禦史,我冒險救了你和鎮中百姓,應該已經說明瞭我並無惡意。”
這是解釋,也是請求,但唯獨不是解琬想要的回答。他嘆息一聲:
“不錯,洛郎中,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可你想想,若是你我易地而處,面對這樣一個來歷不明,身手絕佳,又殺伐決斷的人物,你會如何處置?”
解琬說著,將手中酒杯一把摔在了地上。碎瓷四裂,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四周立刻有幾個身著便服的衛士圍了上來。
洛北苦笑了一聲,以他的身手和才能,強行突圍出去並不太難,但在這裡如果鬧出這樣大的陣仗,難免讓契苾部族的突厥人心生疑慮。萬一要是有一兩個去投了突厥那邊,恐將合城百姓和闕特勤一道連累。
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解禦史,就算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的動作未免也太快了。你這樣對我,就不怕這些契苾部的突厥人寒心嗎?”
“我這樣做,不是為了私人仇怨,而是為了邊關的安寧。洛公子——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你冒險拯救此地百姓的功勞,我也記在心裡。我會將你檻送涼州,會同涼州都督郭元振一道處置。在郭元振面前我依舊會這麼說。還希望你識時務些,不要逼我在這裡動起刀劍。”
洛北深深嘆了口氣,將腰間佩刀摘下來遞給瞭解琬:“既然如此,解禦史,我可否提一個要求?”
解琬點了點頭:“洛郎中請講。”
洛北道:“我在館驛中還有包裹、飛鳥與寶馬,連同這柄唐刀,都是我的心愛之物,可否請解禦史著人妥善帶走?”
“洛公子放心,這些東西都算物證,我一定著人帶走。”解琬頓了頓,“不到涼州,我也不會拆開這些東西檢視。”
“好,解禦史。那麼我們涼州再說。”
他們幾人出了廳去,天光已經微亮。一隊衛士明火執仗,手拿鎖鏈守著馬車,見到洛北施施然跟在解琬後面走了出來,幾個衛士都十分遲疑:“這……老爺,咱們還要不要……”
洛北坦然一笑,伸出雙手:“還是綁起來吧,綁起來,你們會更安心些。”
“好吧,綁得鬆些。這可是一位神醫的手腕。”解琬道。
洛北上了馬車,不再和人說話。車簾一垂,立刻向涼州疾馳而去。
涼州城高池深,是西北商旅與軍事的重鎮。解琬等人趕到城外時,已是第三天的深夜,涼州城門緊閉,一隊隊明火執仗計程車兵正在四處巡邏。
解琬和一隊士兵道出來意,便有士兵前來押解要犯。
那幾個士兵反拷著洛北的雙手把他帶出馬車,他還穿著當時那身粗布青衫,臉上的鬍子也長出來了。顯得很是狼狽。
解琬在馬上看到這一幕,不免有些憐憫之意:“你若有什麼話,現在說還得來得及。”
洛北聞言,也不回頭看他一眼,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走了。
解琬暗自有些氣結,口中唸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才招呼隨從:“走!入城休息!”
獄中不知日夜,只有通道石牆上的油燈在泛著黃光。涼州是邊塞要地,牢獄中關押著三教九流,洛北一路走過長長的走廊,一路看著那些人或哀嚎喊冤,或沉默不言。
獄卒帶他路過刑房,裡面血跡斑斑,空無一人。
獄卒哼了一聲:“但凡要犯,進了我們這個地方,總要先吃一頓殺威棒。就是郭都督急著見你,才饒了你這遭!”
這些獄卒大多靠私刑賺些外快,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要索賄。可惜洛北既身無分文,又沒有人在外焦急守候,只能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