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一個環境,饒束未必會失敗。”何醫生說,“換一個環境,說不定,結果會是她殺掉你,她比你活得更好。”
張修挑眉,“我不否定這個可能性。但是抱歉,就算這世界再進化一萬年,也不一定能進化成適合她的環境。”
何醫生搖頭笑,“張,你還是這麼暗黑絕望又絕對自信。”
他抿唇淺笑,沒接話。
何醫生又說:“我猜測,饒束分擔了你的不少痛苦。可惜從沒在我面前表露過。”
翻著資料的張修頓了一下動作,按照著記憶,故意模仿那人的語氣:“嗯,我們饒束可聰明可聰明瞭,才不會被你這個無良醫生攻破心理防線呢。”
說完,自己先笑得趴在滿桌子檔案資料上,眼角眉梢都是洶湧的笑意,笑到漸漸濕潤。
你看,你看到了嗎?
自己愛自己,也是不可取的。
失去對方時,會疼入肺腑的。
還想愛嗎?
還要愛嗎?
還敢愛嗎?
還值得愛嗎?
還可以愛嗎?
饒束,你所犯過的最惡劣的罪行,就是始終相信人性之光明。
而我所犯過的最愚蠢的罪行,就是愛過你這樣的人。
這般罪孽,如何能贖?
2018年愚人節。
張修送走了一位造型師,走向洗手間,跟鏡子裡那個光頭造型的自己對視著,忽然彎下腰笑得不行。
操,這整體觀感,沖動還真是魔鬼。
看著就像活生生的一個出家人,只要穿上和尚的衣服,從此以後大概可以捧個缽去挨家挨戶騙吃騙喝了。
翌日出門時,他換了一枚更多稜面的耳釘,再戴上棒球帽,才勉強把自己從出家人的形象中拉回來。
行李已經被寄走了,家裡的鑰匙也交了一串給家政阿姨,他一身輕松且毫無顧慮地登上了飛機。
航班飛往杭州,他累得只想沉睡。
這一年,張擺脫了所有的枷鎖,徹底遊離在社會體制之外。
但與此同時,莫大的虛無感也籠罩了他,生命的意義似乎無處追尋。
他擁有作惡的資本,他隨時隨地可以作惡。作惡幾乎是一個信奉人性本惡和萬物皆虛的人最容易走上的一條道路。
他得做點什麼,他得把自己的癲狂與純粹的破壞欲在一定程度上剝離開來。
如此才不至於永墮深淵,與惡為伍。
這就像是,好不容易翻越了一座高山,另一座高山又立刻出現在眼前。
但他知道,他一定能再一次翻過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