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屍走肉,應是如此。
……
影片的最後,亨利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念著愛倫坡的《厄舍府的坍塌》。
他最終也沒能救贖誰,包括他自己。
饒束雙手環膝,聽著片尾曲,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淚水把睡褲打濕了一大片。
看完一整部電影,還是毫無睡意。
她抱著毛毯回臥室,經過客廳,看一眼夜空,停一下腳步。
高空誘惑她,黑暗誘惑她。
魔鬼在夜空中朝她招手,說,活著是沒意義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快來吧,快點解脫吧,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你還剩下些什麼?兩手空空,滿身傷痕,這樣的你還能活下去嗎?
饒束停在客廳裡,她想起生命中那些與生缺失的、失去後無法複得的、將來註定擁有不了的、以及永遠無法被饒恕的罪孽,她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再也想象不出溫暖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無形的藤蔓纏緊她的心髒,無牙的毒蛇勒緊她的脖頸。
窒息前一刻,意識飄渺,她滿腦子都只剩下小時候的弟弟,想起他柔軟的頭發,想起他拿走紅蘋果留下青蘋果,想起他落水時的哭聲,想起他站在她的鏡頭前燦爛大笑的模樣,想起他一遍又一遍地抱怨著你好懶啊好懶啊好懶啊……
然後伸手一推,慘烈撞擊,如夢幻泡影,什麼都沒了。
他漸漸變成大人們的好孩子,他漸漸地將她看作怪物。他再也不能被她帶走,他們之間只剩下代溝。
愛得太用力,反彈可致死。
饒束無數次想穿梭到未來,去問問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弟弟,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死我的弟弟?
能不能,把我的弟弟還給我……
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可以原諒,我只想找回我的弟弟。
陽光照射在臉上,灑在眼皮上,卻沒能在第一時間將饒束刺激醒。
她蜷縮在地板上,閉著眼,毫無反應。
沒有酒瓶,沒有服安眠藥,沒有疲憊至極,這一次,她純粹地陷入了無意識狀態,什麼都感受不到,包括她一向最敏感的陽光刺激。
太陽光線一點點緩慢地移動,透過客廳的玻璃門,鋪滿了她整個身子。
暖洋洋的,多好啊。只是胸腔裡的什麼東西,卻早已冰冷得無法被捂熱。
將近中午時分,饒束輾轉醒來。
睜開眼,光線直直照入她黑白分明的瞳孔,她沒閉眼,也沒眨眼,呆呆地與陽光對視。
用了很長時間,她才讓自己從地板上站起身,眩暈不由分說地襲來,她腳跟發軟,跌進前面的沙發裡。
一整個下午,饒束都坐在沙發上發呆,塞著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勉強拉回一點知覺。
吃不下東西,不想起身去洗澡,不想洗臉,水都不想喝,更不想出門。
這種“不想”是無法控制的,病理機制在她的體內執行著。
她喪去了所有動力,連最基本的生活程式都維持不下去。
一個星期過去,她不再完成任何學校作業;
兩個星期過去,她不再翻開過任何一本課本;
三個星期過去,她不再去學校上課;
一個月過去,她不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