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玉米, 甜的氣息,藍的天幕, 綠的野景。
他從貨物筐裡挖出一包玉米,放在腳下,狹窄的空地處。
他用手中廢舊的鐵棍砸玉米,一下一下,直到那包玉米變得稀爛, 汁液四濺。
人類作惡的過程好像總是特別短暫, 留下的後果卻是讓受害者難以承受和痊癒的。
張修拿著鐵棍,以磨藥粉的速度碾磨著那些玉米粒,一邊磨一邊作嘔。
殘忍, 自虐, 郊外景色飛速倒退, 他耳邊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皮卡車駛入孤兒院之前,送貨大叔先在外面停了一下車。
大叔從車窗裡探出頭, 對後面的少年大聲喊道:“嘿,該下車咯, 我不能帶你進去了。”
但是後面無人回應。
送貨大叔又喊了幾聲,後邊依然沒有動靜。最後大叔只好下車, 繞到後面去檢視。
大叔拉下擋板, 只見少年蹲在那裡, 一手砸玉米, 一手捂著嘴, 臉上是無法忍受、極度惡心的神情。
“哎?你這……”大叔瞠目, 指著他,“你這孩子怎麼糟蹋糧食呢?”
他充耳不聞,繼續砸。
大叔瞅準了,伸手過去,一把抓住他那隻拿著鐵棍的手,“玉米要錢的啊,你這孩子怎麼回事?”
而張修條件反射一驚,扔掉了手中的鐵棍,迅速抽回手。
他警惕地看著送貨大叔,沒有血色的唇緊緊抿著。
那根鐵棍滾動了一會兒,掉下車,差點砸中大叔的腳。
“唉,你這孩子是從哪裡逃出來的?”大叔撿起鐵棍,收好。
車上的少年蹙眉,眸中盈滿茫然,似乎在費勁思考這個問題。
從哪裡逃出來的呢?
是從醫院逃出來的呢?
還是從養父母家庭裡逃出來的?
抑或,準確而言,是從孤兒院逃出來的?
是否他這一生,從本質上就註定了逃跑而生?
總是要這樣逃啊逃,逃到了世界的盡頭,才不得不轉身面對,像從來沒有害怕過那樣,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回走,回到深淵裡去,親手砸碎那些牢籠。
就非要以這種置之死地而生的方式生存嗎?
可不可以,有一次,不再需要這樣?
可不可以,有一次,讓我安心沉睡…
被抱住了。
他只感覺自己躺在一個懷抱裡,什麼東西磕疼了他的後背。
搖晃,顛簸,夜幕降臨,星辰變幻。
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對於美好,數量太少,怎麼也想不起;對於醜惡,數量太多,又來不及遺忘。
做夢永遠只能做噩夢。
……
是夏風還是秋風,吹起了那隻斷線風箏。
明橙色的小男孩追著他跑,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