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依然沒回答她這個問題,直起身,離開了玄關,往樓梯口走去。
“一樓有浴室,常用品都在裡面,”他邊上樓邊說,“客臥在浴室對面,沒鎖,自己找找。”
“好,”饒束邊聽邊點頭,“可是那個,衣服有沒有?”
“常用品難道不包括衣服?”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樓入口。
“好吧……”
一直到洗完澡,饒束還是沒想明白,衣服真的可以歸類到常用品那裡去嗎?
還有一件令她感到驚悚的事情:為什麼,他竟然知道她的衣服尺碼,內內外外的都準確無誤……
提交了一份數模報告,關掉電腦後,螢幕上一片漆黑,倒映出他的臉龐。
那麼地不真實,近乎四分五裂。
他實在不喜歡這偌大的空間,到處充斥著無法言說的不安。
但,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人這種卑鄙的東西,什麼都會習慣的」。
只要他想,就沒什麼無法忍受的。
受著受著,便是時候學會掌控它們了。
不管是對待偌大的空間這麼一件小事,還是對待其他的事。
開啟另一臺電腦,屈腿坐在地板上,他背靠著床沿,雙手握著黑色遊戲手柄,面無表情地在電競遊戲裡遊走。
一道不容忽略的響聲。
饒束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被吵醒了。
原本她就翻來覆去滾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合上眼,沒睡多久,硬生生被這聲音嚇醒。
黑暗中萬物沉寂,那個聲音在她心中久久回蕩。
但是饒束分辨不出那是什麼聲音。她踩著家居拖鞋走出客房。
2016年6月23日,中國夏至剛過。
獨棟宅院靜若地獄,張修抱著膝蓋坐在臥室地板上,抬眼看著遠處的廣州小蠻腰。
他的下巴藏在臂彎長袖衣服之間,桃花眼不動也不走神,黑夜像凝滯了一樣。
悄悄摸上二樓的饒束找了一圈,把耳朵在每道房門上貼幾秒,終於貼到他這個臥室門前了。
明明,這個房間與其他房間一樣安靜且漆黑,她卻獨獨在這裡伸手扭轉了門把。
臥室門被無聲推開,兩個人的氣息在同一個空間裡交融。
她看不見他,但他看見了她。
饒束摸到燈的開關,一片亮堂,她也看見他了。
少年抬手用衣袖遮住雙眼,輕聲說:“關燈。”
她眨眨眼,第一次沒聽他的話,沒關燈。
“你再忍一下,很快就會習慣,眼睛就不痛了。”
他沒說話,也沒放下手臂。
她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她看到了他顫抖的長指,無法自控的那種顫抖。
落地窗前有一個被砸碎了的遊戲手柄。
饒束躊躇了兩秒,才把家居拖鞋從門外挪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