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家裡唯一的笨蛋,張修靠在門後。
腦袋抵門,左手尾指在門板上輕輕敲,這種小動作總能讓他保持頭腦清醒。
他確信自己聯系不到遠在美國舊金山的叔父霍羅德,所以直接拋棄了求助於他的這條路。
霍羅德本身就處於成天被內部成員虎視眈眈的境況,倘若現在他再一心往霍羅德那邊靠攏,只有兩種結果,一是被丁恪的人截下,照樣淪為丁恪的監控物件,或者說傀儡;另一種是刺激到其他蠢蠢欲動的異端分子,引起恐慌,促進他們的聯合,最後會有一場造反性的動亂,甚至會連累到霍羅德。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對於弱小的角色而言,即使別人把椅子搬到你面前,並用雙手把你抱上去,但你依然連椅子都坐不穩。
張修從來沒去定義過自己的形象或者力量,但他很清楚他人對他的定義。
一千種人對他就有一千種定義。
而在黑色世界,現在,他的形象就是弱小的,就是沒經驗的,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少年人。
無可否認。有沒有地位,這事不是他說了算,而是他所做出來的事說了算。
在一事無成的時候,隨便你怎麼說,沒人會放在眼裡。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
客廳很空,整棟房子很靜,容嬤嬤的氣息消散得很快。
只有那袋被她放在水族箱旁邊的魚飼料才彰顯著她存在過的痕跡。
他曾跟容嬤嬤強調過很多次,水族箱裡的魚不需要投餵飼料,但她就是不聽,她總覺得那幾條魚會被餓死。
於是他只能常常在半夜起來,披著睡袍,挽起衣袖,手動清理掉水族箱裡容易造成汙染的魚飼料。
每天清晨用早餐的時候,他還要裝作隨口感慨:啊那幾條小魚好像長胖了。
然後容嬤嬤就會很得意,說:可不就是嘛,人要吃飯才能長身體,魚也要吃飼料才能長胖。
真傻。
想著這些瑣碎小事,張修停下敲手指的動作。
重新感受另一種,屬於夏夜裡的荒涼和洶湧。
陰暗蔓延,殺機四伏。
掌控時間,算準人心。
我們都生活在一片荊棘中,一動就傷,不動就死。
單槍匹馬的意義在於玩命。
計程車一路奔回天河區員村,已經到黃埔大道了。
自從在工業園裡跟一幫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外國商務人員磕磕巴巴地扯了幾句英語後,饒束至今還處於一臉懵逼無法回神的狀態。
她記得,對方開啟她遞過去的檔案袋時,裡面裝的全是美金。
那個,一美金等於多少人民幣來著?她以光速思維在短短幾秒內感受了一下,這他媽可能是她這輩子親手沾過的最多的現金。四捨五入她也當過有錢人了。
還有,現在她懷裡揣著的這個裝備箱,就是用那袋美金換回來的。
饒束把它當命一樣,緊緊捂著,恨不能塞進衛衣底下……
現在她看誰都他媽像搶劫犯……
比如這司機師傅,怎麼老從車內後視鏡瞅她呢?
“哎司機師傅,你平時用哪種螺絲刀啊?”饒束坐在車後座,笑著問。
“螺絲刀啊?哪種能用就用哪種唄。”
“是嘛?”饒束往前傾身,煞有介事道,“我這有一箱螺絲刀,每種規格的都有。你看看你有沒有需要……”
“……”司機師傅反應過來了,這小姑娘是搞推銷的。
司機師傅又瞥了眼後視鏡,“你那箱子裡全是螺絲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