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令人不敢過早埋頭哭泣。
大白天,怎麼哭?
兩個小時,饒束從橋頭晃到橋尾。
當她站在人行道的護欄邊沿時,某種奇怪的感受襲擊了她的內心,命運之徒好像在說:嘿,你看你,你怎麼就走到這個境地了?
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她感到自己手腳冰涼。
累,前所未有地累,連走路都覺得累,心髒的每一次跳動都回蕩出疲憊和遲緩。每當她想放棄些什麼時,又總是會自言自語地恐嚇自己:不要這麼做,饒束,你將會失去很多,很多,很多。
“失去”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饒束蹲在護欄邊上思考著。
橋下的珠江之水奔流不息,永恆不變。
她感覺,這個世界一直在快速運轉,只有她一個人,停在原地,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十九歲真是一個讓人不知所措的年紀。
饒束決定在今天自殺。
跳橋是她的首選方式。
「今天你還想死嗎?請不要死。」
「今天您的步行數目未達到20000。請按時完成。」
「今天你有沒有好好做人?請好好做人。」
——手機郵件裡的這些話讓張修想罵髒話。在他還有耐心的時候。
而當他沒有耐心的時候,他會直接把郵件移到垃圾郵件,順便把發件人拉黑,同時考慮盡快辭掉他的家庭醫生。
郵件是家庭醫生發來的,每日一封,雷打不動。家庭醫生彷彿擁有千裡眼一樣,總是在張修犯懶的時候把這種郵件發到他郵箱。
誰他媽願意從廣州琶洲島走回廣州天河區?總之張修不願意。
但他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據說,如果每日步行數目沒達到兩萬步的話,像他這般身體羸弱的人就會在黑夜裡悄無聲息地死去。
鬼扯。這一定是醫生故意說來嚇他的。
雖然張修對死亡這個主題沒什麼避諱,但他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十分鐘之前他站在國際會展中心的車庫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步行回去。
他塞上耳機,藍調在他的耳蝸裡爆炸開來,濃濃的憂鬱,環繞在霓紅燈閃的廣州街頭。
華南大橋是廣州最寬的跨江大橋。
夏風知人意,吹疼他的眼。
你曾經被風吹疼過雙眼嗎?
此刻的饒束覺得自己的眼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