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初雪, 粉英瓊屑。
賈璉常呆的涼亭裝上了雕花窗並垂掛了一層厚實的棉簾子,只留一扇供給賈璉賞景。
彼時, 賈璉胸上趴著熟睡的麒麟兒, 父子倆一同蓋著一張雪白的虎皮大裘。
亭內暖香融融, 薰染的人昏昏欲睡,可賈璉沒有睡, 兩眼睜著看雪,心裡卻在想著昨夜見到的那位忠平王的病。
所謂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降生的陰人有個特性, 那便是極易被鬼魔附體,忠平王打小被送給相國寺住持為俗家弟子,在寺廟中長大,隨身帶著由得道高僧開過光的玉飾, 就是為了鎮邪驅魔護持肉身不被邪魔所奪。
陰人, 介於人和鬼之間,若被鬼奪去肉身,鬼便可做人。
這時胸口上趴著的麒麟兒冒了個鼻涕泡, 賈璉低頭看了看,神色晦暗,而七竅玲瓏心有遮蔽天機的能力,若被奪了陰人肉體的鬼得了去, 便能行走在陽光之下,縱然天眼也看不穿。
陰人有了, 七竅玲瓏心也有了,這是巧合嗎?
“我的爺, 你是不知,芸兒和小紅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王熙鳳人還沒到聲兒就先到了。
不一會兒丫頭們打起簾子,頭戴昭君套,穿著一身紅錦襖裙的王熙鳳就走了進來,滿面含春,頰生紅霞。
賈璉回身望她,笑道:“喝了多少酒,眼睛都紅了。”
王熙鳳歪歪的往一旁的貴妃榻上一坐就笑道:“還不是那公母倆灌的我,一個小嘴巴巴的甜,一個奉承的我兩腳發飄,我不喝都不行。”
今兒是賈芸娶小紅,王熙鳳為著表示對這倆左膀右臂的重視就去了,半日才回。
“呦,我的麒麟兒睡著了,怎麼不叫了他的乳母來抱出去?”
“他不樂意,乳母一抱就醒,賴皮猴子似的賴在我的胸口上。”賈璉笑道。
王熙鳳摸了摸自己發熱的臉笑眯眯的道:“真是喝多了,我得睡一會兒。”
一面說著一面就拉起榻上疊放的錦被蓋在了自己身上。
賈璉笑了笑,道:“讓豐兒給你熬一碗醒酒湯去?”
王熙鳳擺擺手,閉著眼睛,唇角帶笑,“爺,妾越發覺得這日子好了,我上輩子究竟積攢了多少功德才嫁給了你呢。”
賈璉頓時哭笑不得,“你醉了。”
“沒醉、沒醉,心裡明白著呢。”
賈璉笑道:“喝醉了的人都說自己沒醉。”
王熙鳳嘟嘴,撒嬌道:“就是沒喝醉嘛。”
“好好好,沒醉,你睡會兒吧。”
王熙鳳嘴角一翹,掀開一條眼縫子瞄賈璉一眼,自己在那兒偷笑了一會兒又嘀咕道:“小紅成了親我就打算把她調去管香皂坊,我冷眼瞧著小紅手把手教出來的梔兒還堪用,那小嘴也跟抹了蜜似的,又擅機變,八面玲瓏,就讓她接小紅的班做玉容堂的經理招待來往的客人。”
這梔兒就是智慧還俗之後重新取的名字。
說起智慧賈璉問道:“她和秦鐘如何了?”
王熙鳳“嗨”了一聲,笑呵呵道:“梔兒是被淨虛那老尼姑誤了,我原竟沒看出來,這丫頭竟是個殺伐果斷的性子,又或許是小紅教的好,聽小紅說秦鐘那窩囊貨來找了好幾回,言說他已娶了妻,稟明瞭老父,可納梔兒為妾,讓梔兒跟他回去,梔兒都冷冷的拒絕了,最後一回是讓玉容堂的守門婆子扔出去的,可見梔兒斷情的決心。”
賈璉聽了點頭笑道:“這還像個樣子,不枉你提攜她一場。”
王熙鳳哼笑,“不是我自誇,現如今我玉容堂的丫頭,任憑哪一個都是搶手貨,梔兒又是有能為的,咱們家偏房的賈菖賈菱都眼巴巴盯著呢,我就時常教導她們,既有能做正妻的機會何苦往下流走,那妾是好做的嗎,被大婦提腳賣了都叫不得屈。”
賈璉笑道:“夫人說的是。”
王熙鳳望向賈璉,藉著酒勁花痴一般道:“爺,你越發讓妾著迷了,我心裡愛的不行。”
賈璉心想,這人果真醉了。
“還有呢,天香婢更比梔兒搶手了,昨兒遇見薛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看上的天香,涎皮賴臉的求我賞給他,我當時就啐了他滿臉,天香就是我玉容堂的招牌,當是小貓小狗呢,再者說,我瞧天香就跟親妹子一般,想要她,八抬大轎來娶我還不一定看得上呢,那些達官顯貴的夫人想要天香回去固寵我都捨不得,我手底下的這些丫頭絕不給人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