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慌的就要往玻璃炕屏後頭避,王熙鳳反而攔住笑道:“避什麼避,又不是沒見過,咱們自己家裡不弄那些虛頭巴腦的。”
王熙鳳話才落地,賈璉便領著一個頭戴白紗帷帽,身穿青灰色緇衣的女子進來。
寶釵見狀,只好從善如流,隨著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給賈璉施禮。
“妹妹們都坐吧,我領她來就是給你們講故事的。”賈璉一邊笑一邊就坐到了王熙鳳身畔。
“智慧,你也是打小常隨你師父淨虛來我們府上的,姑娘們你也都認得,便把帷帽摘了吧。”
“是。”
“智慧,怎麼是你。”惜春忙上前細看。
待帷帽一掀,眾人便見智慧的眼睛是紅腫的,面容是憔悴的,像是大哭過一夜。
“智慧,誰欺負你了?”惜春又是關心又是氣憤的問。
智慧哭著搖頭,垂下頭,羞於啟齒。
賈璉道:“我從水月庵買下你便是要你講故事,你若不肯說我便送你回去。”
智慧怕了,連忙扶著椅子往地上一跪就哭道:“求國師爺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我說便是,只是實在羞人,怕汙了姑娘們的耳朵。我自己下賤是我自己的罪過,帶累了姑娘們的名聲我萬死也不能贖罪了。”
“智慧,咱倆最好,我最喜聽你講佛經裡的故事,你莫要說這樣的話,我聽不得。”惜春一瞬紅了眼眶,緊緊握著智慧的手。
“四姑娘別碰我,我已是不潔之人了。”智慧啜泣,以袖遮臉。
竟原來,沒有秦可卿的葬禮,秦鐘依舊和智慧好上了,兩人海誓山盟,智慧一心巴望著秦鐘能救她脫離水月庵這苦海,誰知秦鐘竟是個囚囊貨色,白得了智慧的身子,真要他救贖時他反而縮了王八脖子,智慧不甘心找到他家裡去,被秦鐘的父親秦業撞見,得知了秦鐘智慧相好之事一下就氣病了,秦鐘便遷怒了智慧,撂下狠話和她斷情。
智慧是揹著淨虛偷跑出來的,等她回去以後就事發了,淨虛嫌她白賠了身子出去不值錢了,就毒打了一頓關進了柴房,賈璉找上門時那庵裡的老尼姑們正商議著賣她出去呢。
智慧哽咽,哭道:“我真真是掏了心給他的,和我好時想來他也是真心的,只是父命難為,我不怨他,我只怨自己命苦。”
“這小王八羔子,毛還沒長齊呢就學公子哥玩弄女人,他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家世,他老子七老八十了正滿心指望他有出息呢,囚囊操的下流種子,沒剛性的軟貨,糊塗油蒙了心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真給秦妹妹丟人現眼。”王熙鳳當下就痛罵起來。
智慧一味的哭,王熙鳳聽了煩,抬眼就罵道:“你也是個沒羞沒臊不知尊重的下賤蠢貨,那王八羔子幾句酸詩豔詞就把你哄騙了?你就認他是個風流才子了不成,你腰帶子就是擺著好看的,他動動手指頭就給你解開了,你打小跟著淨虛唸佛念經,都念的什麼狗屁玩意,那佛經裡就是這樣教你的?
要不是看在你打小就在府上走動,我看你也有幾分可憐的份上,我早讓人打你出去了,你這樣自輕自賤的人甭站贓了我的地兒!”
智慧被罵的抬不起頭來,恨不能一頭碰死。
賈璉覆上王熙鳳的手背,柔聲勸道:“你也不要生氣,我說句公道話,這些孩子看似知道世情了,實則都是半懂不懂的。”
迎春探春寶釵早已羞紅了臉,腳尖朝外都想一跑了之,礙於賈璉先前所說,智慧的故事專一是講給她們聽的,她們只好忍羞捏手的坐在那裡充木頭。
惜春聽的稀裡糊塗的,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裡滿是困惑。
寶釵面色倒平常,只用團扇半遮了一張冷豔的臉。
史湘雲搓著手,兩眼睜的大大的亂看,滿面不知所措。
“你說說水月庵吧,那裡可是個清淨避世之所?裡頭可有經世流傳的真言佛經?你從小念佛,有何領悟,也給姑娘們講講。”賈璉道。
智慧便苦笑道:“四姑娘,往常我跟著師父來,只給你講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的事兒卻從不和你講我在俺裡是什麼樣兒,每每你問到我臉上來我只說好,而今我既承蒙國師爺救贖脫離了那苦海便不怕什麼了。
實話和你說了吧,那水月庵就是個腌臢地方,青樓楚館裡是明著做皮肉生意,那庵裡便是曖昧著來,我師父淨虛便是個笑面虎拉皮條的,整個庵裡頭烏煙瘴氣,引動的周圍的混子幫閑,花花公子哥兒都往那邊去,我怎麼識得的秦鐘,便是秦鐘聞風自己去的,起初我見他待我尊重和旁的人狠不一樣,又會吟詩做文章,談吐斯文,我便傾心了,拿他做個一生的依靠,誰知他竟是個沒斷奶沒剛性的,不成個男子漢,我只怨自己命苦眼瞎罷了。
聽淨虛師父說我是被人放在庵堂門口的,我打小在庵裡長大,三歲上會走路時就開始端茶送水,長大一點拿得動斧頭了就劈柴挑水,凡是有一點做不好的師父小則辱罵大則鞭打,美其名曰調教。”
話說至此,智慧哭的不能自已,惜春迎春等幾個姑娘也都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