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來吧,讓惜春坐在屏風後頭也聽聽。”賈璉又笑道:“有二太太紫檀佛珠在前,淨虛老尼臉皮再厚也不敢糊弄人了,怕是有別的事兒相求,而且這事兒還是拿捏著你的脾性沖著你來的。咱們打賭如何?”
王熙鳳嬌嗔了賈璉一眼,“我可不和你賭,你神機妙算的當我不知道呢,咱們明兒現看。”
一時說定了,到了翌日清晨,王熙鳳藉著晨請的功夫就稟明瞭老太太,老太太稍微一想就讓連迎春探春都稍帶上,恰好薛姨媽寶釵也在那閑話家常,所幸連寶釵史湘雲都拉上了。
故此在待客的廳上王熙鳳在前面坐著,後面就立了一扇大玻璃炕屏,上面繪的是孔雀展羽的富貴吉祥圖。
“都知道您璉大奶奶是玉容堂主人,國師府當家主母,我們在外頭每每說起奶奶都是豎起大拇指的誇贊,都說奶奶本事大,主意正,無所不能,前兒有個張大財主有事託到我跟前,我一聽就想起大奶奶來了,在我們這樣的人,那就是天大的事兒,一遇上就慌張了,可在您身上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
王熙鳳瞥一眼淨虛諂媚的臉,笑道:“甭給我戴高帽灌迷魂湯,我不吃這套,有事你先說事,我聽聽。”
淨虛忙賠笑道:“是這樣的,並不敢瞞您,只因當日我在善才庵內剃度出家時,識得的這個張財主捐了不少的香油錢,彼時他求到我頭上我不好回絕,這才沒臉沒皮的求到奶奶跟前。
這張財主有個女兒小名金哥,原是許給了長安守備的公子,不想來我庵裡進香時被長安府府太爺的小舅子李衙內看上了,李衙內要死要活的偏要這個張金哥,張財主便想著退還守備家的聘禮,誰知守備家聽說了就反倒不依不饒的辱罵作踐起來,說什麼既受了他們家的禮,便生是他們家的人死是他們家的鬼,奶奶您聽聽,這守備家的是講理的人家嗎,得虧經此一事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您說是不是?
我打聽著如今長安節度雲老爺與府上有舊,便想求國師爺一封手書,我私心裡想著,以國師爺的威望,那雲老爺一見了手書定會幫著說和,退了守備家的婚事也就完了,那張家李家和我也說明白了,事兒若能成,傾家孝順也是願意的。”
王熙鳳淡眉淡眼的望著淨虛,道:“我聽明白了,不過是張財主貪慕李家的富貴,瞧不上守備家了,想悔婚,是不是?”
淨虛賠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這事我不管。”
淨虛連忙站起,諂笑出了一臉菊花褶子,“那張李兩家都是知道我來求奶奶的,這讓我怎麼回呢,不知道的還當您在外頭的好名聲都是虛的呢,便不為了您自己也要想想國師府的威名不是?”
王熙鳳被淨虛拱出了心火,待要說些要強要臉的話,猛然就想起昨夜賈璉摟著她時說的話來,瞬間靈臺清明,望著淨虛的目光也冷惡了起來,心想:這老尼姑當真是掐著我的脾性來的。
“你很好。”王熙鳳冷笑道:“若擱在從前,聽了你這番話,為了那些虛名,更為了賣弄我自己的本事,少不得就要答應了。我的心氣,那便是‘我說行那便行,不行也得行’,你這老尼可是掐在我的七寸上了。你卻不知,我家大爺是伏魔驅鬼的國師,我如今也信了陰司報應了,便是為了我的子女一生平安,有損陰德的事兒我也是不會做了。”
淨虛連忙賠笑道:“哪裡是損陰德的事兒,奶奶您嚴重了。”
王熙鳳冷笑道:“你忘了我男人是誰,堂堂的國師老爺就沒有算錯的時候,那張金哥是個烈性女子,我若果真聽了你一面之詞書信雲老爺促成了此事,那張金哥一怒跳河,守備公子再一殉情,我身上就背負了兩條人命!來人啊,給我把這個爛心爛肺的老尼姑打出去,往後再不許她上門。”
“是。”
頃刻,候在兩側的強壯嬤嬤就一擁而上,一邊一個掰著淨虛的臂膀押送了出去。
一時廳上寂靜,片刻之後王熙鳳舒緩了情緒就道:“妹妹們都出來吧。”
迎春打頭,蓮步無聲,溫柔沉默。探春隨後,手裡捏著手帕子,偷眼瞥著王熙鳳,正琢磨勸慰的說辭。
寶釵捏著團扇,反而先笑道:“鳳姐姐好大的威風。”
惜春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像是被什麼困惑住了。
“你們都聽見了?”王熙鳳笑道。
“聽見了。”探春溫聲道:“這淨虛不像個出家人,倒像……”
寶釵笑著介面,“鑽營串連巧言令色的門客。”
探春點頭,“正是這樣。六根不淨,枉為出家人。”
“往常聽她給二太太講經說法不是這樣的。”惜春皺眉,若有所思。
“這些大尼姑大和尚也都是俗人。”史湘雲快言快語的笑道:“他們唸的經說的佛都是糊弄人的,偏還有人信。”
“從我身上,你們也該學到,最不能讓人掐住了脾性,我險些上了這老尼姑的當。”王熙鳳冷哼。
寶釵正要說話,外頭人就傳話說大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