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樂鶯的出賣在眾人看來簡直不要太理所應當,秦樂鶯跟了馮文鶯這些年,卻沒得到一星半點兒的回報,而馮文鶯幹的勾當又是那麼的可惡,這壁說要為新政府效忠願肝腦塗地,那壁又與老本營軍統聯絡,說願意回歸,此番上海地下黨的營救行動,本也是馮文鶯刻意拖延了時間供營救人員撤離的,雖最後未成功,但因為也確實有二人成功逃脫,這終究是馮文鶯的責任。人人嘆息,若非秦樂鶯發覺,誰也想不到馮文鶯竟會做出背叛的勾當來。
是以那個被馮文鶯說“嫌疑很大”的行動處副處長周磬就脫離了嫌疑,並因為其擅長,而接手了電訊處的工作,榮升正處,劉昌茂便也順理成章的坐上了行動處的第一把交椅,至於地牢裡喊冤不止的馮文鶯,現下裡這喜氣洋洋的,又有誰顧得上呢。再者說,這進了地牢裡的,又有幾個不是哭天搶地的?大家也都習慣於此了。
秦樂鶯一向有些潔癖,若非是要探視馮文鶯這個舊主,她說什麼也不會踏入地牢這個鬼地方。她輕掩了口鼻,小心翼翼的踏進牢房,正見一向高傲的馮文鶯落魄之極的坐在牢房中的稻草之上。她輕笑道:“呀,馮處長,別來無恙。”
馮文鶯不屑輕哼:“別來無恙?是了,別來無恙,讓你好生失望了吧。”“哪裡的話,樂鶯跟了您那樣長時間,您還不知道我嗎?我可是特地囑咐了他們,不可以對您用刑的!”
“別在這給我裝腔作勢!”馮文鶯怒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秦樂鶯,你別忘了是誰把你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員一手提拔至此的!”
秦樂鶯更深的俯下身去,逼近著馮文鶯的面孔,馮文鶯欲意攻擊卻不想被手上的鐵鏈束縛動彈不得。秦樂鶯看著她掙紮,心裡莫名爽快,她大笑起來,道:“哈哈哈,哎呀,您果然還是不瞭解我呀!我跟著你,為的是什麼?”她看著馮文鶯的眼睛許久,方道:“我要的是權力、是地位,你給我了嗎?”
馮文鶯眯眼,看著她道:“秦樂鶯,不要得意忘形了,別忘了,這裡到處都是竊聽器,你的一言一語,都有人聽得到。”
“哈!”秦樂鶯冷笑道:“這我哪裡會怕?是周磬接手的電訊處,你想不到吧?虧你用盡心機奪來霸佔了電訊情報兩處,現在怎樣?自己得來的果實落入他手的這一刻,心中,滋味如何?”
“呵,我一個將死之人,還能有什麼想法?不過,秦樂鶯,你野心夠大,計謀卻怕是不足,我不過是因為輕信於你才落得這般下場,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你能成功嗎?而且,秦樂鶯,你不要以為我讓你辦的事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倘若事情敗露,我說不定,還能拉你一起共赴黃泉。秦樂鶯,你以為自己有多幹淨嗎?”
“嗯,好像是的,我承認,我的雙手的確不幹淨。但是……好像幾件大的,都與你脫不了幹系吧?比如說胡令儀被殺······”
“你住口!”馮文鶯瞪大了眼睛。秦樂鶯得意的挑眉,大笑不止。
秦樂鶯故意蹙眉,一副憂愁的樣子道:“還有人知道?哦,”她勾起嘴角:“嗯,是有人知道。馮處您辦事都是那麼的幹淨利索,以及後路常備。只不過您的脾氣不大好,在您身邊,現下裡怕是已經沒有人願意為您出頭吧?不過,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他活著,是不是?我一直都有野心,只是你沒發現,你竟然,還讓林雪兮來同我搶權!當然,最後倘若不是她與我細細分辨了利弊,我還在當局者迷呢,險些被你利用個幹淨還不自知。”
“林雪兮……好啊,原來是她。”“嗯,是她,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她說的,可一點兒也不錯,我覺得,很對。”
馮文鶯苦笑著閉上眼睛,良久,她道:“好了,你看也看過了,我的落魄樣子,你也滿意了,可以走了吧?”秦樂鶯笑著可她半刻,繼而道了別,轉身離開。忽而,秦樂鶯隱隱約約聽見身後,馮文鶯嘆了口氣,她道:“千算萬算,算不盡。人生在世,為何,不能放自己一馬?”
天邊朦朦朧朧忽現了光亮,四下各舍裡不知從何處傳出幾聲雞鳴,尖利的刺破了橘紅色的一方寧靜天空。
一小乞丐從一條黑乎乎的小巷子裡探了個腦袋出來看了看,眼睛半眯著似還未睡醒,街上無人,小攤小販也都還未到來。小乞丐張望了幾回,又縮了頭回去,街上又是潭水一般寂靜,幾近乎於靜止。湛藍的天空水汪汪的幾欲快要滴下來,天上清澈的一朵雲彩都沒有,只一輪靜止的金色燦陽。
路的盡頭一處路口轉過來一輛黃包車,也是此時這條空蕩蕩的街上唯一在移動的東西。前面拉車的身材壯實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左右晃著跨步邁著,黑色帽子掩蓋住了他滿頭的淋漓汗水,但身上袖子挽到肘部、已經染成近乎透明的淺藍色的長袖衣裳昭示著他的辛勞。車上坐著的男人看起來也就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襲黑色大衣及膝,黑色帽子、黑色褲子、黑色皮質鞋子,正是周磬。他緩步下車,付了車款,走向下車地點右邊的第三戶人家,臨進門前,他還特地駐足,空出一隻手整了整頭上的禮帽。
叩門三聲後,門被開啟,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腮邊還留了些胡茬的男人,他的聲音低沉且蒼桑,他道:“快請進來吧。”
墨漆的大門合上,隔絕了裡外的所以聲音。
裡堂裡有些暗,二人的身影隱在其中,隱隱約約中那中年男人交給周磬了一件薄薄的信封,低聲說了些什麼,而後久無言,終了,他拍了拍周磬的手,凝重的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的妻,正於外堂侍弄花草,發覺脖頸有些痠疼,是而微昂了昂頭,她聽到堂內周磬言道:“韓前輩請放心。”
一切收拾妥當,周磬緩緩邁了步子出了堂屋,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天邊的卷雲像拉絲的棉花糖一樣,層層疊疊中又隱隱約約現出一輪近乎圓滿的月亮,他微微彎了彎嘴角。
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