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見那兄弟二人居然裝硬氣不說話,唇角高高翹起,揚聲笑道:“你們兩個聽好,誰先如實回答問題,我就考慮放了回答正確的那個。剩下的人等會自然是要一掌拍死然後就地埋了,省得染汙空氣。”
張雲話才出口,頭前那光頭已然扭過頭來,張口便要說話,卻被後發先至的沖天辮用頭一頂下巴差點沒咬斷了舌頭。
沖天辮顧不得頭頂疼痛疾聲叫道:“商丘總舵在此地以西大約九十裡處的無名村裡!我們兄前年被教主逼著洗過一次,自打出了總壇行走四方之後就再沒洗過了。不瞞英雄前輩說,洗澡這事實在是太麻煩,又沒什麼大用處。”
光頭被撞得下巴發疼舌頭劇痛,七葷八素之間卻沒失了聽力,聽到兄長如此“爭功”不由得急叫起來:“大哥,你怎,怎,怎麼,怎麼能這樣!?”
沖天辮卻不以為然地裂嘴道:“我是哥哥,有活路你自然應該讓給我。”他說著轉過頭來向張雲獻媚笑道:“大英雄,大前輩,小的已經說了,不如就放了小的如何?”
光頭大驚失色,狠狠撞開正在討好的兄弟,大叫道:“教主讓我們下山實際是為了監視那些滲透在元軍之中的教眾是不是聽話!”
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的沖天辮漲紅了臉吼道:“這個你也敢說!?好,英雄前輩,我們不光要監視那些教眾,更要伺機挑撥刺激元軍和那些義軍之間的戰火!”
光頭正要再度搶話,卻聽張雲冷聲道:“已經足夠了,我不需要再聽。你們兄弟號稱饕餮,身上的人命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當真認為我會放你們二人生路?”
“你!你怎麼能說話不算!?”這回這兄弟二人倒是異口同聲,只不過那聲音實在虛得可以。
張雲此時冷了面龐,那略帶稜角的剛毅將他襯得好似堅冰,直“凍”得那兩兄弟一陣哆嗦。張雲看著他們,冷聲道:“我當年便是抱著仁心,卻害了許多好人無故枉死,讓不少壞人逍遙法外,時至今日,難道我還會那般天真麼?”
十年之後下)
沖天辮忽然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兩眼瞪得如銅鈴一樣直勾勾盯著張雲的面龐,顫聲道:“你,你是當年那小子?你是當年那小子!那個攪得武林天翻地覆的小子!哈哈,你活著,還活著,若是教主知曉!若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點細長的殷紅正自他的額前滲出。同樣,他那光頭兄弟的額前幾乎同時出現了一縷殷紅。
張雲的手扶在腰帶扣上,似乎從未動過,不論是神態還是呼吸都與之前完全相同,不同的僅僅是前面倒下的兩具龐大的屍體。
“靈兒,傘。”張雲伸出左手,上官靈則從將一直提在手中的鐵傘遞了過去。
張雲翻手握了傘柄,甩動間鐵傘已變作巨大的鏟子。“將來我要埋葬的,定不止這饕餮二人。靈兒,不論是現在問你,還是以後問她們,我都不得不問,你當真不悔麼?”
上官靈心下微微一酸,滿眼憐愛與溫柔地看著張雲那本應圓潤的面龐,輕輕地撫摸著張雲下巴上生出的胡茬柔聲道:“我是你妻子,你是我的夫君,不論天荒地老,又或是海枯石爛,我上官靈都會追隨你左右,生死不渝。”
我的小雲,我的夫君,不論千遍萬遍,我都是一樣的回答,我不要你一人去承擔那許多的東西。上官靈心中的柔軟似乎也給了張雲力量,後者心底裡最後的一絲猶豫已被驅散幹淨。
“有靈兒在,天下哪裡不是我張雲去得?”張雲豪爽一笑,“大恩要報,大仇亦得算,何況我有宏願須償。孔夫子最讓我喜歡的話,便是那‘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人生如此,豈不快哉!”
上官靈忽然一皺鼻子,調侃笑道:“我的官人吶,可不光有你的靈兒在支援你,靈兒還有好些個姐妹呢。”
“就是就是,豆豆還有好多個姨娘呢!”
“咳咳,小孩子別插嘴。”一腔豪情被“腰斬”的張雲撓撓,一把將兒子舉到脖子上面坐了,然後摟過嬌妻笑道,“確實我張雲福氣不淺,不淺啊!”
把愛搗亂的小豆豆放回了夜香的背上,一行人快走了幾分,約摸一個半時辰之後在路邊一處小小的茶攤停了下來。
茶攤老闆是個跛子,而且跛得厲害,拎著個茶壺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很是讓人擔心他這模樣要怎麼端茶送水。
張淩瞧了一陣便不忍心,嗖父親打了招呼就跑去給那一人身兼多職的茶攤老闆打起下手。
上官靈看著略顯荒涼的野地,表情不再輕松,沉聲道:“小雲,當真確認要助那朱重八?他並無勢又無兵,會不會太難了?”
張雲接過兒子送來的茶水和小食,替妻、子分倒了茶水,又自攜帶的包袱裡取出一個小油紙包,把裡面的六樣糕點一一擺在桌上,這才微笑地望著上官靈說道:“靈兒還想說,那一望丐幫如今被陳友諒折騰得亂七八糟,而當年陳友諒與朱重八又可算是同門,十年未見不能輕易信之?”
上官靈喝了口茶水潤喉,捏起一塊點心塞在路過自己身邊的兒子嘴裡,然後鄭重其事地向張雲點點頭。
張雲臉上笑容又明顯幾分:“重八與那陳友諒截然不同,否則又怎會探到他去當了好幾年的和尚?如今他帶了一批願意追隨他的丐幫幫眾闖進逐鹿的戰場,在我看來確實是有大氣魄之人,我很想見見他,然後成而扶之。”
上官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之前曾言那張士誠不錯,不過聽過小雲的分析之後又覺不妥,而今義軍之中就沒我看得上眼的,那朱重八也不過爾爾。若不然我領上官家隨小雲你起兵,有鳴箭山莊和詭兵門,天下改姓張也不是很難。”
張雲笑著伸手颳了上官靈嬌俏的瓊鼻一下,搖頭道:“上官家不能因你捲入沙場,我也不是能夠天天窩在深宮裡受氣的料。更何況我最終想要的根本不是那張龍椅。”
上官靈撅了撅小嘴,終於還是展顏笑道:“算了,就聽小雲的,誰叫你是我男人呢?”
“嗯嗯,誰叫你是豆豆的老爹呢?”旁邊路過的張淩接了一句結果立時被“記仇”的老爹張雲在嘴裡塞了兩塊點心堵住。
“客官好生福相,觀子知其父,好人,好人吶。”跛子老闆端著一碟新切的鹹蛋走到桌邊,“這桌上所有從我這小茶攤出的東西,都算我送客官的。”
張雲起身笑道:“哪裡話說的,大家都辛苦,茶錢怎能免了?”他說著就掏出一小錠銀子要塞給茶攤老闆,後者自然推拒,來回數次之後方才無奈收下,只是一定要再送幾碟小食。
張雲笑著應瞭然後重新落座。對面上官靈挑眼看了看茶攤上其他的客人,未見異樣,這才把目光投向張雲。
張雲給了對方一個放心的眼神,了無痕跡地在桌上抹開了手中小小的紙條。
“陸氏有難。”
四字觸目,張雲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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