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完沒了的試探和坦誠到讓人無語的應答,張雲和易劍似乎都對於這種實際上很容易讓人厭煩甚至發怒的對話樂此不疲。張雲依然想不起什麼具體的東西,不信任易劍大概是發於本能。而易劍卻好像並不在乎張雲的不信任,對於張雲所有的問題,要麼以不能回答作為回答,要麼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種旁人聽來無比糾結的對話過程直到張雲的眼前出現一道全新的石門方才告一段落,因為這道經過張雲目測當有三丈三尺三寸高寬的方形石門讓他把所有的精力都重新集中到眼下的正事上面。
像個正專心致志地和稀泥的頑童一樣盯著碩大石門一角發呆已經有小半個時辰的張雲終於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蹲得兩腿發麻的他摸著下巴咂咂有聲道:“一門十八開,哎呦,怎麼不叫一門啊?難不成真是先前推測的這地宮是詭兵門那些閑到沒事幹的先人們搞出的東西?”
沒有人能回答張雲的問題,易劍雖說有著通天實力,更是身為玄之又玄之地四方山的四方劍之首,但那也僅限於江湖武道,對於詭兵門的機巧術和墨家的機關術這種遠遠偏離了武道正統的東西,他自知沒什麼發言權。
易劍安靜地站在一旁閉目調息,張雲瞥了他一眼發覺這位四方劍首完全沒有在開門這事上搭話的意思,也只好轉回頭去繼續盯著那該死的啊不對,十八開繼續發呆。
張雲很清楚自己一定知道這鎖怎麼開,但他更清楚自己完全就想不起來具體應該怎麼開。實際上他現在並不是在想怎麼開鎖,而是在糾結是繼續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再回憶點什麼出來,還是就此退出去繼續向西去找那銷金府。
對於張雲和易劍二人來說,這座絕對會異常龐大的地宮實際上此時才經歷了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都不到,因為他們到目前為止仍然只能算是在地宮的大門外徘徊。
如果就這麼離開必然會造成巨大的遺憾,而且想再僅以二人之數就回頭探這地宮的可能性就會大為降低。那時候只怕不僅僅是那什麼善堂,不知道會有多少玄之又玄之地有多少江湖中的名門大派在這座地宮的內外你爭我奪,甚至於到時候就算是張雲和易劍這二人都不可能再作一路同行之伴。
張雲又一次抬眼去看易劍,後者這回倒是沒有打算只當看客。易劍看懂了張雲眼中的意思,於是說道:“一試便了。”
“我到底是怎麼習慣的你這說話的口氣?”張雲聳了聳肩。他嘴上調侃易劍的語氣,心裡卻因為對方這四個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既然四方劍首都說了繼續,那就多花點時間吧。張雲很幹脆地盤膝席地,畢竟老那麼蹲著實在是件很傷身體的事情。他用手托住了下巴,挑眉圓眼,再一次將大半的注意力放到了那塊不過巴掌大小的“十八重地獄圖”上面。
這石門角落裡被張雲稱之為“十八開”的機巧鎖實際上在普通人看來不過是一幅描繪了佛教所謂十八層地獄的精緻畫作。張雲很清楚解開這鎖的關鍵就在這十八層地獄之中,甚至可以猜想到這鎖給人的難題就是要讓開鎖人去“救苦救難”最終超度十八層地獄普渡眾生。
普渡眾生?呸!你當我是地藏王呢?何況地藏王不也沒辦到麼?
張雲腹誹著這鎖的設計者,卻也不得不絞盡腦汁在想不起自己本來就會的解鎖之法的前提下以全新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問題。
佛教所謂十八層地獄並非當真十八層。張雲已經將眼前這幅精緻小畫看了幾十個來回,腦中也將所有能夠想到的關於十八層地獄的資訊都搬了出來。直到又一次掃過那第四層的孽鏡地獄時,張雲忽然眼前一亮,揚聲道:“易劍,你可知曉十八層地獄?”
易劍始終未曾看過那幅門上畫,是以聞言微微一怔。好在易劍性格特別,一怔之後便即答道:“知道。”
張雲“嗯嗯”兩聲,繼續說道:“可知道十八層地獄中哪一層卻無皮肉之苦?”
易劍眉頭微微一皺,他已經知道張雲此問必然與解鎖之事有關,於是語氣一斂又恢複了那命令般的口吻說道:“少賣關子,解鎖。”
張雲見對方不接自己話茬,只好撇撇嘴無奈道:“真是不懂你聽就是。十八層地獄只有第四層孽鏡地獄問之人心,照其真實罪證,而後可分配它獄受刑。十八開之鎖必然由第四鎖啟開,而後自見分曉。只要我能拆解這第四層中秘密所在,要開後續十七鎖必然輕而易舉。”
張雲嘴上說話,手上更不見片刻停歇,那幅十八層地獄圖轉眼間就已生出了全新變化。
第四層變成了第一層,第一層變成了第十七層。那精緻的畫作卻原來是十八片奇形金片製成,原本形狀各異的金片剛開始被張雲挪動時原本各片所至均格格不入,誰曾想最後卻被張雲以全新的順序拼出了一幅全新的畫作。
三十三天?呦呦,佛教地獄翻過來就成了道教三十三天?這往上戳得有點高啊。原來如此!
張雲微微一笑,這一次他直接將所有的金片全部取下,然後在地上重新拼接。
三十三天重新變成了十八重地獄,只是這一次順序再生變化,而拼完的形狀則變成了一個長長的鑰匙。
“十八道鎖,嘖嘖,下面可是要帶點蒙的成份了。”張雲這話倒不是要說給易劍聽,已然完全進入自己狀態的他說出這些不過是在“提醒”自己要再多些注意力,多些小心,多些思考。
可就在張雲這聲自言自語出口時,他突然感覺到後頸有強烈至極的殺意襲來。
那是純正至極的四方劍意,是順心順意,瀟灑四方的自在之意。
張雲不可能避開,但他在這個瞬間卻沒有任何躲避的想法,因為那股強烈至極的頭痛再一次沖入他的腦海,如同有一柄利劍突然間從他的丹田而起,最後沖破了百會所在。
“把握大了幾分?”易劍的聲音還是那個味道,彷彿剛才那一劍並不是他所發。
渾身汗透的張雲扭過頭瞪著易劍張嘴欲罵,卻被一口口水噎得不輕:“別指望我謝你。”張雲說完便即回身,將手中那細長的鑰匙插進了牆角那十八開的第一個鎖眼之中。
十年之後上)
白衣青年正是張雲,而那青衫女子自然就是已經升為人母的上官靈。兩人在谷中養傷修煉多年,已結育有一子,若非世間仍有牽掛,只怕也就不會有他們此番出谷。那對狗熊兄弟本是天陰教的饕餮雙鬼,一個多月前在一個小村裡橫行時被張雲和上官靈堵了個正著。
這二位是打從天陰教改了名稱叫作“承天地除虜會”之後才上位成功,張雲的大名他們是聽過的,但其人卻是壓根就沒見過。於是這二位剛剛被張雲一家子堵個正著的時候,非但未見緊張,反而對上官靈的美貌垂涎欲滴。
發覺對方沒認出自己身份的上官靈立時“火上澆油”地撩撥了那二人幾句,結果如聞仙音的兩個蠢貨就毅然絕然地向上官靈伸出了鹹豬手。
張雲還在別上站著呢,這兩個完全不長眼力見兒的東西就這般直接伸手,下場自然可想而知。這二位才抬起手就感覺自己彷彿身陷泥潭,隨後二人被張雲看似隨意的“調戲”折騰得幾乎崩潰。張雲也未特意擒殺二人,只是趕豬一般將這所謂的饕餮雙鬼嚇得抱頭鼠竄。
饕餮二人一路使盡了逃命手段,再加上張雲想毀這二人心智故意放水。他們才總算尋得“機會”甩開了張雲與上官靈,這才有了之前逃到洛陽時那通狼吞虎嚥。
“你們兩個,來說說,今日這商丘境內,你們天陰教最大的分舵在哪?”上官靈說著抬腳踢起兩粒石子,隔著五丈距離打中了兩人跳環xue,整饕餮雙鬼各自一個趔趄,若不是兩顆大頭“咚”地一聲狠狠撞在一起,恐怕已經齊齊摔成了狗吃屎的造型。
兩人這一撞激起了不少灰塵,外加心底裡害怕,一股子汗臭立時順著風就往後飄來。
上官靈一捂鼻子,躲在了張雲的身後啐道:“你們兩個真是臭不可聞,多抖一下便要臭死人了!我說你們到底多久沒洗過澡?天陰教的人我們見過不少,你們兩個可真是頭回遇著的奇葩。”
嚇得腿肚子發軟的饕餮二人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躲在張雲身後的上官靈和那個躲在上官靈身後的小家夥,然後同時扭回頭去,看那意思竟是打算強撐著不回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