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瑞按了下播放鍵,懸掛在單面玻璃旁的顯示器亮了起來,一段便利店門口的影片播放著——和先前看到的監控截圖一樣,戴著黑口罩的鬈發青年從便利店門口快步走過,在即將走出監控視野的那一刻他回了下頭。
楊瑞暫停了青年回頭的畫面,放大了他的臉。
鬈發青年戴著一副銀邊眼鏡,看不太清楚眼睛。只有大致的臉型輪廓,楊瑞打量著坐在對面的葉淨月——他的樣子和監控中的人毫無差別。
“這監控上拍到的人是你麼?”
葉淨月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回憶。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目光淡然地直視著楊瑞:“應該是我。”
楊瑞眉毛一挑,語氣上揚地“哦”了一聲,“四月份,也不是假期。你在堰江讀書,怎麼跑到淮口去了?”
“我在大學裡有一位老師,他也是我的堂叔,在淮口人民醫院住院。我當時應該是去淮口看望他。”葉淨月的目光移向坐在楊瑞身旁、一言不發的冷藤,“這個冷隊應該知道。是我們學校心理諮詢室的葉展老師。”
一直在沉思的冷藤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是有這麼回事。葉展身體不好,血液病之類的吧,經常在淮口住院,有好多年了。”
“那你當天晚上住在哪?”
葉淨月歪了歪頭,視線移開回憶著。“應該就在世貿大廈吧。和朋友一起,不記得了。不過您可以查查,我經常和朋友到淮口去看堂叔。”
世貿大廈酒店離淮口人民醫院不遠。楊瑞沉吟了一刻,繼續問道:“和誰一起?你是怎麼去的淮口?還有什麼記錄可以證明麼?比如車票、酒店飯店的發票之類的……”
監控錄影最多隻能保留三個月。這段馬路上的監控錄影還是三年前淮口支隊查戴嶺的案子時儲存下來的。當時並沒有來得及查世貿大廈的監控,如今更是查不到了。
“去淮口的次數太多了,早就記不清了。甚至我都不記得那天是不是住的世貿大廈,”葉淨月搖頭道,“不過這八成就是我,這件外套我好像有點兒印象。”
“至於和誰——”葉淨月的眼神飄忽了一刻,“我的發小徐渡,冷隊應該認識。”
冷藤聞言眉頭一皺,用複雜的眼神瞥了一眼葉淨月。卻只見小葉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悲傷,波瀾不驚的眼裡只有淡淡的悲憫。
冷藤認識他口中的那位名叫徐渡的發小——她已經去世了。
不過楊瑞沒有追問。於是冷藤沒有說什麼,只點頭表示同意。視線回到監控中鬈發青年身上那件黑外套。
耳麥裡突然傳來羅夏的聲音,冷藤看了一眼楊瑞,站起身來,作了個手勢。
“我先出去一下。你們聊。”
審訊室隔壁的監控室裡,戴望和羅夏正站在單面玻璃的窗前看著審訊室裡的葉淨月。
“不是他。”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戴望突然開口說。
羅夏和冷藤的視線同時集中到戴望臉上,這位年過六旬的老人說著一口幾乎沒有一點口音的標準的普通話,聲音聽不出情緒來。
戴望眉毛已經銀白,頭發卻還泛著灰黑色。羅夏看著他斑駁的鬢角,眼裡閃過一絲不忍:“戴叔,監控裡拍到的那人……確實是小葉。”
“我是說,小嶺不會是他殺的。”戴望緩緩搖頭,盯著審訊室內的葉淨月,絲毫沒有懷疑地說道。
冷藤嘆了口氣,摘下了耳麥放在一旁。但不知怎的同時神情也輕鬆了一大截,於是對坐在旁邊記筆錄的祁顏說:“進去跟楊隊說一聲。筆錄記的差不多了就先放人吧。”
祁顏推開門,打破了審訊室裡沉默的空氣。楊瑞看了看他遞過來的筆錄,愣了一刻。
“那今天先聊到這裡。後續有什麼事我們可能還需要你的配合。”楊瑞合上資料夾,看著葉淨月神微微笑了笑。
“一定全力配合。”葉淨月站起身,禮貌笑著和楊瑞握了手,準備起身離開審訊室。“我這段時間會一直待在專案組,有什麼事您可以隨時聯系冷隊。”
“對了,這說到你們專案組——”楊瑞叫住他,“那天晚上第一個進去的專家,是叫季從雲麼?”
葉淨月不動聲色地抬起目光,警覺地看了楊瑞一眼。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案子,是你們堰江支隊接手的。在離淮口很近的景水村,有個女人被殺了。”楊瑞盯著葉淨月,彷彿想從他臉上的神情變化中挖出些蛛絲馬跡,“後來移交給我們淮口支隊了,然後這案子到現在都沒破。”
是施遠山!葉淨月心中一沉,在椅子上重又跌坐下來。
不知楊隊長為何突然提及他。但葉淨月作出茫然的神情,“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聽冷隊說過,是有這麼一回事——可這和專案組有什麼關系?”
“前段日子淮口支隊接到匿名舉報,顧振東的兒子顧朋因為一場意外火災死在了江城度假村——那是一段偷錄的影片。”
葉淨月抬了抬眼皮,“哦?顧朋死了?還被火燒死的?我竟然不知道。”然後勾起嘴角幸災樂禍地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應該聽說過顧朋從小喜歡玩火。”
“那段影片裡,清晰地拍到了季從雲的正臉。他和一個中年男人在一起,翻牆進了江城度假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