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城舊事三)
【鏡城市·行舟車行】
鏡城的冬天很少這麼冷。今天是白班,送完最後一個客人貝錫蘭回到行舟車行的停車場,在自己的車位停了車。
一開啟車門,刺骨的寒風就侵襲了全身,貝錫蘭裹緊了黑白條紋的圍巾。
看了看時間,才剛剛七點多。應該還不算晚,貝錫蘭穿過車庫兩旁停著的一輛輛計程車,上了樓朝員工食堂走去。
穿過行舟車行辦公樓一樓的走廊時,旁邊的禮堂裡隱隱傳來音樂聲。
他進了食堂。在快排到打菜的視窗之際貝錫蘭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是行舟車行的週年紀念日——每年在這天都會有個晚會,難怪禮堂裡方才聽見音樂聲。
“想吃什麼?”見來人不說話,戴著口罩的打飯大叔探頭問。
以前每次晚會自己都是晚班,從來沒去看過。貝錫蘭想了想,說:“師傅,要兩個素菜,麻煩打包。”
打了飯從食堂出來,快晚上八點鐘,禮堂外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貝錫蘭提著紙盒穿過走廊,朝敞開著的禮堂後門朝裡面張望著。
禮堂不小但也不算很大,除了前排擺著礦泉水的貴賓席上還是空蕩蕩的,後排的觀眾席已經幾乎座無虛席。禮堂裡主持人正“喂喂”地除錯著音響,人們交頭接耳,十分嘈雜。
邊上的座位全都坐滿了人。貝錫蘭望著禮堂中間那零星幾個空位,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到旁邊的角落裡站著看。
約莫八點帷幕才終於拉開,舞臺前身著禮服的女主持人激昂的聲音響徹在禮堂內。
貝錫蘭離後門稍走近了些,坐在臺階上開啟盒飯,邊吃邊朝舞臺看去。
幾場稀鬆平常的舞蹈歌唱,坐的太遠了也看不清演員的臉,貝錫蘭覺得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紮在腦後的小辮子有點鬆了,他撩了撩耳邊垂下來的長發,繼續低頭吃著飯。
剛才的那場舞蹈不知何時已經謝幕。主持人嘹亮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們有請到今天的特別嘉賓——堰江市精神衛生中心的蘭唐教授,為我們帶來一場鋼琴演奏,瓦爾登湖。”
聽到蘭唐三個字,貝錫蘭一怔,捏著筷子的手停頓了,驟然抬起頭看向舞臺。
舞臺上一片黑暗。不知何時主持人已經退了下去,四角的鎂光燈忽然亮起,黑白的色調有如擺在角落的三角鋼琴的黑白琴鍵。
那坐在琴凳前,側身對著鋼琴的身影有幾分熟悉。
貝錫蘭放下了飯盒,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身影,緩緩站了起來朝舞臺的方向走近了兩步。
距離還是太遠了,看不清琴凳上男子的臉。
舒緩柔和、敲擊鍵盤卻剛勁有力發出的琴聲回響在禮堂裡。
貝錫蘭喜歡聽鋼琴的聲音,這首名為瓦爾登湖的樂曲他雖是第一次聽,音樂舒緩,但貝錫蘭卻不知為何聽得心潮澎湃。
舞臺上的蘭唐動作優雅地踩著踏板,配合著手指砸著琴鍵聲聲有力。
三角鋼琴邊的擴音器將樂聲散落在禮堂各個角落,直到收尾,他按下一個和絃,久久地回蕩在貝錫蘭耳際。
有如一塊石子,砰然丟進貝錫蘭心裡的那片沉寂的湖泊。激揚起的漣漪久久不能消散。
蘭唐欠了欠身,面帶微笑朝大家紳士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