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
六年過去,那場大火的痕跡還在季家屯村落的殘垣斷壁上有跡可循。
看了一眼蹲在路邊嘔吐的高亞寧,葉淨月接過秦淮遞來的水,抽出自己的手帕向她走去,不屑道:“你們法醫天天看那麼惡心的屍體都不吐,坐個車還能吐成這樣。”
高亞寧漱了口,用白淨的手帕抹了一把臉,抬起頭瞪了一眼若無其事的葉淨月,“法醫不能暈車啊?這感覺可比看屍體惡心多了。”
方才去搜尋的人跑著回到秦淮身邊,耳語了兩句。秦淮轉過頭對葉淨月說:“那邊真的發現了振東集團的人。”
葉淨月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點頭道:“都帶走,哪來的給送回哪去——記著讓他們下手有點輕重,別傷了人。”
“是。”
葉淨月瞄了一眼還蹲在地上的高亞寧,頭也不回地朝秦淮道:“扶她去車上休息會兒。”
“哎,那你……”秦淮皺起眉,看著兀自朝村子廢墟裡走去的葉淨月,欲言又止。
“先別跟進來。”葉淨月擺擺手,一個人沿著破敗的廢墟走了進去。
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烈日下的廢棄村莊裡走了近半小時,葉淨月才終於看到那座被圍起來的建築。
彷彿一座監獄。他摸了摸石灰牆壁,有些年頭了,但應該不如村落的年代久遠,是近幾年新建的。石灰掛掉一層,裡面竟是被曬的滾燙的鋼筋。
他抬頭看了看高聳的院牆,好一座牢籠。
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裡的中年男子注意了那靠在樹邊的鬈發青年半天,最終還是放下了握在手裡的斧子,向他走去。
葉淨月也看到了他。那是一個眉目透露著剛毅的中年男子,穿著方便幹活的粗布襯衣,背上被汗水打濕了一塊,寬闊的肩膀下隱隱能看到結實的肌肉輪廓。
看到他正臉的第一眼,葉淨月便認出了這個男子是誰。
葉淨月看著他手上沾著的泥土,問:“你在種樹?”
男子嗯了一聲,沉聲道:“這一片的樹,我種了好幾年。”
“那你一個人做到這麼厲害,好像還是沒辦法改變什麼。”看著如今的季家屯,葉淨月嘆了口氣。
男子沒有回答。拾起地上的鐵楸,他埋下最後一鐵鏟,略略灑一點水,將周圍的土又弄的松軟。
他的臉頰和胳膊都呈現著小麥色,用力時健碩的肌肉線條浮現出來,手臂上綁著繃帶,看上去似乎有些陳年舊傷。
“這一片兒,以前的人在乎。”
健壯的中年男子指了指季家屯平坦的後山,葉淨月向那裡望去,差不多已經到了火蔓延過的盡頭,參差不齊的參天大樹開始遮蔽著毒辣的日光。
葉淨月蹲下身,撚起一股塵土。看得出來火災過後還沒幾年,這土地是被一寸寸地辛勤翻過的。
有些有了年頭的大樹根部還有火燒留下的痕跡,有些是新種下的。但都有被用心呵護的樣子。
要到吃午飯的點了,院內傳來像打更一樣的聲音。隨後鐵欄門被推開,一群衣著簡樸的孩子湧進來。
“你叫施遠山?”葉淨月望著他的背影,問。
施遠山正是那個名叫施燃的“自殺”女大學生的父親——那被所有人都以為死了的,武警教練。也就是葉淨月先前在施燃家看到遺照的中年男子。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答,放下鐵鏟,提著空桶向孩子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