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驟起的狂風像是又想降下暴雨,洗刷幹淨這裡曾爭執過的證據。羅夏脫下他的外套披在葉淨月肩上。
葉淨月裹緊了帶著他體溫的大衣,瞥了臉色鐵青的羅夏一眼。感覺他還是很想打自己。
雖然雨愈下愈大,葉淨月還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忍不住往深淵走去,想去看方才掉下去的預制板,和那個掉下去的人。
“回去!”
羅夏不由分說地拉著葉淨月回頭,他太用力,扯的葉淨月胳膊生生地痛。他感覺到羅夏在害怕,他手在抖,指甲幾乎掐進自己的皮肉。
“你還隨身帶著啊。”
擦藥、紮繃帶的時候葉淨月幽幽地問道。知道小葉說的是打火機,羅夏沒回答。
羅夏將繃帶打了個結,收起醫藥箱。摸了摸他濕潤的鬈發,羅夏嘆了口氣。
“他是誰?”
“不認識。”
“他怎麼死的?”
“估摸著是小偷,翻進來想入室盜竊,不慎踩空掉下去了。”
羅夏抿了抿幹裂的唇,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就是那把槍有點麻煩。”
葉淨月毫無意外地笑了,“假的。”
“你說什麼?”
“也不能完全說是假的。不過是快報廢了,而且沒有子彈而已。”看著羅夏吃驚的表情,葉淨月平靜地微笑著。“我也很奇怪,那顧振東難道連自己的人也防?”
葉淨月注視著他的神態,那一刻羅夏思緒萬千,卻只是摸著下巴,抿了抿嘴唇。
羅夏感到欣慰。這麼多年盡管羅夏心如明鏡,確信小葉沒有分毫遺傳到他母親的精神疾病——但小葉有時候作出的行為卻還讓人十分擔心他的精神狀態,怕他真的想要尋死。
彷彿看出羅夏在想什麼,葉淨月陰鷙地一笑:“雖然說想尋死是真的,但重點是‘尋’。我可半點兒不隨我媽。哪能那麼稀裡糊塗、毫無意義就死了……”
“小葉啊小葉,我有時候真是搞不懂你——”羅夏突然附身揪住小葉的耳朵打斷他,但葉淨月卻感到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你明明知道結果,也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卻非要選擇那個對你百害無一利的做法。”
突然被打斷的葉淨月愣了一下,有一瞬間慌了神,但很快恢複鎮定,一把甩開羅夏的手。
“太不理智了。下一回不要抱著無謂的希望。收起你那總把人往好處想的幼稚想法。”
羅夏從敞開的窗戶向外張望,又開啟門四下看了看。剛要關門,突然看到放在門邊的外賣。
走廊裡只有兩種已經風幹的鞋印,應該是隻有自己和那外賣員留下的。
“你沒叫長江商會的人?”羅夏提著外賣朝他走來。
葉淨月不說話。
羅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外賣袋子重重地放在葉淨月面前的矮桌上:“你既然知道他們會來,你怎麼敢一個人待在這兒,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你不也一個人跑去那顧振東眼皮底下,到檔案室找季從雲?”葉淨月反駁道。
羅夏瞪了他一眼,啞口無言。
“我先走了。”葉淨月淡淡地說,就要起身去玄關處的衣帽間拿烘幹機裡的衣服。
“你上哪兒去?給我過來,坐著!”
他依舊像沒聽見似的走到玄關處的衣帽室,摸了摸自己的紅外套。已經幹的差不多了。
高挑的羅夏走過去扯他的胳膊,像拎起一隻小雞,毫不分說地將他從玄關處拉回來。葉淨月執拗地穿上自己衣服,才如酒醉一般跌跌撞撞地踏進來。
“坐下,吃飯!”羅夏把筷子氣勢洶洶地朝葉淨月面前的外賣盒上一擺。
“你知道我為什麼怕黑麼?”
他看著嘴裡塞著食物,目瞪口呆的羅夏,又勾起他那意味模糊的陰鷙笑容來。“我小時候,我母親發病,每次要打我之前都先關進地下室裡。很黑,一點光也沒有。”
羅夏一口飯許久沒嚥下去。
“我剛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別忘了剛才咱們說過的。”羅夏放下手裡的筷子,從對面起身,挪到葉淨月身旁。聲音顫抖著寬慰他:“沒事的,打雷下雨罷了,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