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灰複燃
敞亮的大廳裡,臺上的導師正激情澎湃地演講著。羅夏默默地播放著ppt,不時抬眼看向講臺上那人。
畫面的下一禎瞬間跳到了江城療養院漆黑的庭院裡。
隨後突然“砰!”地一聲,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江城療養院大門的抬杆被撞碎,那直射羅夏雙眼的遠光燈驟然熄滅。
車子撞在花壇裡的石楠樹上。被撞碎的引擎蓋裡,斑駁的碎片間嵌著那個幾乎身首異處的人。血彷彿就濺在羅夏眼裡。
葉展啪地一聲合上了懷表。
隨著秒針走動聲彌散,畫面迅速崩塌,羅夏猛地睜開了眼睛。他面色慘白,額上冷汗涔涔,大口喘著氣,撐著僵硬的手臂艱難地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
“怎麼樣?”
眼看著羅夏臉頰上淌下的冷汗,一看便知結果不樂觀,但葉展還是這樣問道。葉展抽了張紙遞給他,凝神嘆了口氣。
羅夏有著深邃溫柔的眼睛。而此刻那雙眼失去聚焦,瞳孔放大又鎖緊,伴隨他倉促的呼吸,微微顫抖著。
葉展的諮詢室裡沉寂的可怕。二人靜默對坐。對於葉展的問話,坐在對面沙發上的羅夏一言不發。
“要不再試一次?”葉展試探性地問。
“算了。”羅夏望著諮詢室外陰沉的天,和臉一樣毫無血色的嘴唇發著抖,他無神地搖了搖頭:“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天兒不早了,咱們走吧。”
說著羅夏站起身,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兀自走到諮詢室的門口。
暖黃的頂燈和落地窗外陰翳的天光拉扯著他高大的影子,顯得糾葛又痛苦。
走到門口羅夏回過頭,看著沙發上正襟危坐的葉展,故作輕松地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又麻煩你了啊葉展老師,一回來就給我做督導。”
彷彿怕得到什麼回答,羅夏話剛說完就疾步出了門。
葉展愣了一刻,追了出去。
……
“自四月十五日起,我市一共報道十五起墜樓案例,以及八名投河者……堰江晚報為您帶來現場專訪……”
“媒體又不做人了。”
坐在副駕的葉展嘆了口氣說。
看了一眼正帶著情緒一般使勁地擰方向盤的羅夏醫生,他的臉色十分難看——葉展也很清楚,那十幾個人裡有好幾個都曾是羅夏的病人。
堰江市臨近長江,正值春季雨水綿密又唐突的時節。天邊過路的陰雲冒冒失失地滲著雨,彷彿在為這座城市哭泣。
雨點沉悶地打在車窗玻璃上,混合著正激情解說的女記者聒噪的嗓音。羅夏不耐煩地開啟了雨刷,順手按掉了電臺。
“你說會不會是天氣原因?”
從諮詢室出來就一直沉默的羅夏忽然冒出一句。
“啊?”
葉展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蹙眉不解地側過頭,正碰上羅夏亂糟糟的眼神。
也許是職業緣故,他那蔚藍大海一樣的深邃雙目,終日安寧而溫柔。
而此刻那雙眼裡終於盛了些慍怒之色。葉展鬆了口氣。
羅夏還是一如既往,除了在醫院裡會端著主任的架子不論怎樣都控制情緒面不改色,但私底下依舊像個憤青一樣,滿臉寫著情緒。
羅夏和葉展是大學同學。算算時間,從省醫科大畢業再到實習以來,這已經是羅夏在堰江精神衛生中心的第七個年頭了。
作為一名精神科醫師,羅夏做到的不僅僅是稱職——就他一直對拯救人類的靈魂保持著熱忱這一點,葉展是相當佩服的。
也許是因此,他一路順風,去年年底剛剛升了主任,成為堰江精衛最年輕的主治醫師。
但葉展知道,這不過表面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