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琪身子微微後撤,靠在椅背上,低聲說:“不好意思,不太清楚。”
李承天說:“我們在網上找到一段10月15日上傳的影片,影片中毆打李小倩的人就是你。”
孫嘉琪說:“影片是可以經過剪輯的,況且,就算我不小心弄傷她,也是同學之間的小矛盾,我們私下裡自然會解決,不需要弄成這樣吧,我覺得你們還是少管的好。”
程歡冷笑一下,說:“看樣子,確實不能把你當做孩子對待了,老師教過你吧,人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孫嘉琪慢吞吞地說:“我現在願意回答你們的問題,並不代表我真的有罪,而是盡我所能,配合調查。《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六條,訊問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詢問未成年證人、被害人,都應當通知監|護|人到場,請問,我的監護人到了嗎?”
程歡和李承天對視一眼,孫嘉琪繼續說:“很顯然,沒有。”他說完打了個打哈欠,趴在桌子上,保持著上課睡覺的經典姿勢,臉上又恢複到學生般純淨的神情說,“一上午都是王老頭的課,那聲音太難聽了,搞得我都沒睡好,還得謝謝你們帶我出來放風,這樣,我先休息一會,你們隨意。”
李承天從座位上站起來,拽了一下程歡,兩個人一起出了門。
孫嘉琪聽到腳步聲,悠悠地說:“我勸你們一句,就這件案子來說,我還不滿十六歲,哪怕定了罪,估計連個民事責任都算不上,有這時間,真不如查點重案、大案,何必要跟我一個毛孩子較勁。”說完,他繼續趴在桌子上睡覺。
一出門,程歡不耐煩的把資料塞進李承天的懷裡,說:“這孩子究竟什麼來路?”
李承天拿過資料翻了翻:“爸爸是檢查官,媽媽是律師,家裡人十有八九都是法律相關專業。”
程歡說:“環境薰陶就薰陶出這麼個東西?”
話剛說完,就看到姜海波走過來說:“程隊,孫嘉琪的媽媽來了。”
程歡說:“嗯,我去會會。這孩子囂張的很,先不要打擾他,也不要跟他說話,站門口看好了就行。”
姜海波點點頭:“嗯。”
程歡一進辦公室,就看見一位一身黑色職業裝的女性,優雅地坐在沙發上。看到程歡進來,起身微笑示意,伸出手說:“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是孫嘉琪的媽媽,江月。”
程歡沒有理她,直接坐到了辦公椅上,問道:“那個影片你看了嗎?”
對於程歡的失禮,江月絲毫沒有覺得尷尬,坐回到沙發,說:“我看了,從法律角度上講,僅憑影片定罪警方基本沒有勝算,我想下一步,你們應該會考慮拿到當事人的口供。在這期間,孫嘉琪只是協助調查,你們沒有權利扣留他,即使扣留,也不妨礙我做保釋。”
程歡微微詫異,原以為江月會想辦法幫兒子脫罪,沒想到居然依照案情,要求保釋,他笑了笑,客氣道:“帶他走當然沒有問題,只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孫檢查官是不是應該過問一下。”
江月的表情略有尷尬,說:“他工作比較忙。”
程歡臉上忽然撤去笑容,嚴肅地說:“你知道嗎?孫嘉琪的班裡,有個孩子叫楊青,前一段時間自殺了。”
江月臉色稍稍難看,說:“知道。”
程歡說:“目前來看,我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這起案件跟孫嘉琪有什麼關系?可是,一條人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他的冤屈又有誰知道?”
江月鬆了一口氣,說:“大家都是法律人,各自立場不同而已。程隊長,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辦手續。”
程歡淡漠地說:“出門左轉。”
江月聽完,拿起手提包,出了門。
程歡坐在椅子上,看見李承天進屋,說:“女人真是麻煩。”
李承天靠在沙發上:“是人都麻煩。”
程歡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你怎麼看孫嘉琪?”
李承天說:“典型的反社會人格。”
程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說:“確定嗎?他的年紀還這麼小。”
李承天說:“年紀小?你以為反社會人格是什麼,雨夜屠夫還是蒙面色魔?事實上,很多人對於‘反社會’這個概念理解都不正確。反社會並不必然等於殺人狂或者恐怖分子,只是意味著‘與社會規則不同’,意味著某種心理技能的缺失。對於孫嘉琪來說,他有良好的修養,清晰的界限,卻缺乏道德的自我行為約束,從影片和剛才與他的對話來看,我想,他可能很難體驗到一般的情感,尤其是面對比自己弱小的人。”
程歡說:“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沒有感情?”
李承天說:“不,他的情緒只是不依託於外界,而是來源於自身,舉個例子,你罵他一頓他不會生氣,但是你不喜歡他的鞋子,倒可能使他大發雷霆。所以,看別人捱打,普通人會本能感受到被打的人疼,而他就可能完全無感。他不是不知道別人會疼,而是根本不知道別人有多疼。而且對於這種人來講,一般只能看得上比自己更強大,更冷漠的同類。從家庭情況來看,他的父母不僅對他沒有幫助,甚至很有可能更加重了他的這種人格特徵。”
程歡考慮一下說:“我剛剛其實有些詫異,作為孫嘉琪的媽媽,還是律師,當我說到孫嘉琪的案情,並沒有為他辯護,這麼看,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應該是認為孩子的事跟她沒有關系。”
李承天說:“有這個可能,不過現在有了影片,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介入調查了。”
程歡看了眼手裡的資料,說:“走吧,還有個人沒有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