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航搔了搔臉頰,眼神漂移,支支吾吾地正要開口,沈政寧卻提前截斷了他的話頭:“公司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邊走邊說吧。”
兩人於是一道走向了馬路對面。路邊停滿了私家車,破破爛爛的窄小人行道上到處都是坑,袁航走著走著還被絆了一下,不由得心想如果是這種路況的話,那麼高啟輝在下雨的深夜走得格外小心也說得過去了。
可是這樣就進一步減輕了高啟輝的嫌疑。袁航心裡難免有些洩氣,不光是在嫌疑人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沉沒成本,也因為他明明已經得到了沈政寧的點撥,躊躇滿志地一頭紮進大海裡撈針,最後卻一無所獲。此刻再見大師,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老師你講完了我還是不會”這種話。
當年是學渣的他並不在乎被老師罵“上學不好好學習就是浪費你爸媽的錢”;可警察的尊嚴和責任感是不一樣的,他寧可悶頭把這條路上的每塊地磚都翻一遍,也不想得到一個“就你這腦子還當警察別浪費納稅人的錢了”的評價。
“你算過從這裡走到河邊要多久嗎?”
“啊……嗯?”袁航猝然回神,順著沈政寧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寫字樓正對的前方是一大片荒地,靠近人行道這側鋪滿幹枯雜草和低矮灌木,再往前深入一點就是野樹林。冬天葉子都掉光了,因此能很直觀地看出樹林的疏密程度,林間空隙完全足夠兩到三個成人穿行。
他在心裡迅速估算:“這段距離差不多是大橋長度的一半,四五百米?”
沈政寧長腿一抬,幹脆利落地踩進了野地裡:“掐個表,我們走過去看看。”
袁航連忙跟上:“不是、哎等等我,為什魚鹽巫麼?”
“我好奇。”沈政寧頭也不回地道,“你不如先說說你為什麼要在地庫附近踩點。”
荒草叢生的林子裡乍一看疏疏落落,但走起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輕松。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蹚著路,不知道這荒涼環境有什麼魔力,莫名舒緩了袁航的焦慮,主動交代了高啟輝當晚詭異的行動路線,末了很沒自信地問沈政寧:“你說他有可能在這十分鐘裡完成殺人拋屍嗎?”
“取決於高啟輝和葉桐生的見面地點,是在地庫附近還是在河邊。”沈政寧拍拍衣袖上掛的草葉和灰塵,走向豁然開朗的前方,“到了。”
袁航看了眼手機計時器:“4分50秒,就算五分鐘。”
沈政寧望向結冰的廣闊河面,今天天氣不怎麼樣,陰慘慘的,像是下雪的前兆,一眼望去到處都灰黃枯敗的顏色,讓人的心情也跟著陰沉起來。
“我們現在走的是地庫到河岸的最短距離,這還是有光照的情況。25號那天葉子還沒落,下著雨,又是深夜,走過來要花費的時間更多,而且這路況不摔一身泥就算好的,高啟輝不可能在十分鐘內走個來回。”沈政寧說,“況且葉桐生再沒警惕心,也不會大晚上的跟人約在河邊見面。”
許多可能性像泡泡一樣飛起又破碎,袁航無意識地撥出一口長氣,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所以方向還是錯了啊。”
兩人的鞋底踩過幹枯的落葉,發出細微卻很有存在感的裂響。在陰寒蕭瑟的沉默中,沈政寧忽然開口:“警察同志,我有個猜測。”
“什麼?”
“可能很荒唐……三流小說都不會這麼寫的那種荒唐。”
“來都來了,”袁航勉強提起嘴角,“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說說看唄。”
“從十點三分高啟輝出現在監控下,到十點四十三分葉桐生的賬號發布朋友圈,如果把這四十分鐘看作一個整體時段,那有沒有可能是接力賽呢?”
袁航一時沒跟上他的腦迴路:“嗯?什麼接力賽?”
“前十分鐘是高啟輝的發揮時間,他完成了自己的事情後,另一個人接棒跑完了後三十分鐘,”沈政寧用相當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測,“也許是合謀,也許是巧合,一個人完不成的事,兩個人卻可以配合達成結果——在高啟輝背後,可能還有個我們沒發現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下來,河畔陰風陣陣,荒林邊上除了他們倆以外沒有人煙,這個距離袁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心裡忽悠一下,當場炸開半背冷汗。
他忍不住喃喃道:“這是什麼鬼故事……”
“能讓我看下當天的監控嗎?”
袁航哽了一下,還處在思緒混亂的階段,一時沒想好應該答應還是拒絕。他把手機從左手換到右手,猶猶豫豫地問:“這麼晚了……那誰呢,我把你拐跑了他不會生氣吧?”
沈政寧被他提醒,低頭摸出手機,準備給莊明玘發個微信說一聲:“出差了。”
“哦,”袁航慣性接話,“我老婆也出差了。”
沈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