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航咂了下嘴,彷彿被他的調侃酸倒了牙,可語氣裡的笑意反而更明顯:“我們有規定,不讓接受宴請,你別整那些沒有用的,地方我發給你,你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晚六點,天還沒徹底黑下去,大排檔已經熱鬧起來。空氣裡彌漫著炭火的白煙和嗆人熱辣的香氣,服務員端著烤串和小龍蝦堆成的小山穿梭在桌臺間。沈政寧撩開塑膠簾子,迅速鎖定了對他招手的袁航。他側身穿過走道,在他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來的這麼早?你就住在附近嗎?”
“今天好不容易輪班休息,沒什麼事就先過來了。”袁航把選單推給他,“開車來的?能喝酒嗎?”
沈政寧低頭挑菜:“沒開車,喝啤酒吧,別太多,明天還得上班。”
袁航抬手,服務員走過來核對點單,熟絡地跟他打招呼:“袁哥今天帶朋友來啊,啤酒要冰鎮還是常溫的?”
袁航詢問地一抬眼,沈政寧說:“冰鎮的。看來你是這裡的常客。”
“離單位近,而且他們家前面是區政府,後面是食藥監局,”袁航朝他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笑容,“吃著放心。”
店裡沒有外面的露天座位涼爽,稍微有點悶,沈政寧脫了外套,隨手搭在旁邊的椅子上,袁航微不可查地一頓,沈政寧下意識循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衣服怎麼了?”
兩人的打扮都很符合大排檔的dress de,寬松的外套和運動褲,內搭是洗得半舊、濺上油點子也不心疼的半袖——如果問題不是出在穿搭上,那就是衣服本身讓袁航想起了什麼。
“你還是老樣子啊。”袁航提壺給他倒上熱茶,半是揶揄半是感嘆,“這麼敏銳,腦子又活泛,當初怎麼不幹警察?”
“家裡不讓。”沈政寧喝了口茶,坦然答道,“我以前好像沒跟你說過,我爸就是警察,因公殉職了,所以家裡人希望我學個技術性的專業,找份比較安全的工作。”
袁航理解地點頭:“都是獨生子女,雖說現在比以前安全多了,跟其他職業相比還是危險。網際網路挺好,就業容易,掙得也多。”
“也就一般水平吧,畢竟不是大廠。”沈政寧說,“倒是你,為什麼選了當警察?”
袁航揶揄地瞥他:“這話問的,真不知道,還是存心等我吹捧你呢?你說我當警察是受了誰的影響?”
沈政寧:“……”
他差點當場變成噴壺,震驚中帶著猶疑,那神情簡直像嫌疑人在招供:“不是吧……我以為那件事過去就算翻篇了?而且那次也沒驚動警察啊。”
袁航用一種縹緲的語氣悠悠追憶:“那時候我家裡窮得摳牆皮,學習也不好,連道數學題都算不明白,被人冤枉就傻站著等死,結果你跟救世主一樣閃亮登場,三言兩語把事給平了,連老師和教導主任都心服口服,還說了那種,噗、跟電視劇一樣的臺詞,哎怎麼偷襲!”
袁航迅速偏頭躲過一枚破空而來的花生殼,一本正經地說:“後來我跟小雪感嘆,人怎麼能裝、咳、牛x成這樣,小雪說如果不是你保護了我們,可能我倆就完了,她希望我把你這種精神傳承下去,成為一個有能力保護別人的人。”
“……”
“說來說去不還是為了你的愛情嗎?戀愛腦少拉我背鍋。”沈政寧義正辭嚴地譴責,“而且我人還在呢,別搞得好像我已經沒了一樣。”
袁航大笑。
“我收到警校錄取通知書後,想當面跟你再好好道一次謝來著,誰知道聯系不上你,我又去找其他同學打聽,才聽說你考完就搬家了。”
“嗯。”沈政寧沒什麼表情起伏,平淡地說,“我媽為了我讀書才一直留在和城,高考結束後她工作調動,搬家搬得比較急,也沒來得及參加同學聚會。”
袁航開了啤酒,親手給他滿上:“我結婚時回老家辦婚禮,請了班主任和一些高中同學,小雪她們班的張正星跟你是校友,她提起你在橘泉工作,我那天乍一聽還在想這公司的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這個話題令空氣微微一滯,沈政寧還沒來得及順著話聊下去,剛好他們點的菜送了上來。肉串剛離開碳火,上面還有滋滋作響的小氣泡,香辣蟹和小龍蝦各裝了滿滿當當一整盆,鮮紅肥美,香辛料霸道的鮮香簡直要把人掀個跟頭。
袁航有意避開了案子相關的話題,抽了兩副塑膠手套給他,示意別客氣趁熱吃,於是兩個人開始埋頭擼串,幹掉了半盆龍蝦、半盤烤串,趁著換手套的間隙,才抽出手來碰了個杯。
冰爽的啤酒滑過喉嚨,酒精和辣椒不同程度地刺激著神經,藉著被食物強行調動起來的興奮,沈政寧終於問出了一開始被他岔過去的問題:“所以,我的衣服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