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板開始泛起詭異的青綠色,血管像扭曲的蚯蚓般在肌膚下蠕動,精神?海更是前所未有的活躍?,好像隨時都可以跳出來一樣,直覺不對,喻柏花第一時間為自己注射了簡單配比?的強效?鎮定?劑,強迫自己的腦袋安靜下來。
視線裡的焦距逐漸模糊,但?聽力似乎更敏銳了,可就在十七分鐘以前,她的聽力也有同樣的耳鳴症狀,喻柏花指尖動了動,開啟了自己的終端,把這些症狀和時間都記了進去。
還沒記完,通訊器就又響了,喻柏花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敢接通。
“喂,怎麼了。”她滿不在乎地反問道。
“轉影片通訊。”容霜詩的聲音從通訊器裡竄了出來,冷冷清清的,“我已經把那小子支走?了,他?現在看不見?。”
“瞧你說的。”喻柏花賣了個笑,“我不樂意讓他?看見?,難道就樂意讓您看見?了?”
“喻柏花!”容霜詩冷聲,“這是軍令!”
“容將軍,不要讓私人感情影響您的判斷,也不應該讓私人感情來介入?軍事指揮。”喻柏花淡聲,媽,您別?擔心,我沒事。”
她已經徹底看不清了,藏在自己身?體裡的蟲子到底長什麼樣子?她不知道。
容霜詩被喻柏花的話噎了一下,握著通訊器的手不自覺收緊,聲音帶上了一絲無奈:“花兒,我現在是以指揮官的身?份跟你說話。告訴我,你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
喻柏花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容將軍,蜂群啃食導致隔離區核心完全癱瘓,我這邊感染後的蟲化反應愈發嚴重。面板泛青,血管蠕動,精神?海異常活躍。我給自己注射了強效鎮定?劑,但?情況還是在惡化。”
容霜詩閉上眼,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分析局勢:“統戰中心正在想辦法,有沒有辦法控制蟲化反應,或者撤離隔離區?”
喻柏花故作不在意的聳聳肩?:“我覺得應該是?來不及了,將軍。我已經記錄了感染後的症狀和時間,這些資料或許能幫助後續研究。”
“如果我這次……沒能挺過去,希望這些能有點用處。”她的嗓音轉柔,“媽媽,求你了。”
容霜詩心裡一緊,她聽出了喻柏花話裡的決絕:“別?胡說,一定?會有辦法的。”
喻柏花:“如果真的發生了最壞的情況,我不後悔來到這裡,更不後悔成為軍人,這是我的職責。”
容霜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有些慶幸沒有全息通訊,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喻柏花打斷:“容將軍,我最後再向您彙報一下,隔離區目前的大致情況。外圍感染體的活動範圍似乎開始擴大,它們可能會向周邊區域蔓延,需要提前做好防範措施……”
“……說了這麼多。”容霜詩語氣放緩,“怎麼就?不說說你心心念唸的人了?”
喻柏花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又聽見?了女中校溫柔寧定?的呢喃:“喜歡他?確實?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他?了,媽,不是你女兒自戀,他?肯定?對我念念不忘。”
容霜詩:“你就那麼篤定?你們兩情相悅?”
“對啊。”喻柏花莞爾,“我們兩情相悅,但?不天生一對,是我偏要勉強。”
另一邊,漆嵐坐在飛船的駕駛艙內,手指在操作臺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他?心裡已經預感到喻柏花的情況不妙,只是一直強忍,未曾自己的情緒表露,容將軍和喻柏花都太聰明,不能輕易在她們面前顯露端倪。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學生時期,那時的喻柏花,總是偷偷地望他?。每當他?回頭?,總能捕捉到少女只會眨眨眼睛,毫無波瀾、慢慢移開的目光,完全沒有什麼少女懷春的羞赧,甚至還可以趁這個過程多看兩眼漆嵐。
畢業典禮的絢爛的煙花,所有人都在抬頭?,喻柏花站在人群中,看向他?一瞬,煙花明滅,女孩淺淺的笑,然後在漆嵐的記憶裡,刻得很深。
那一天,他?剛剛結束了一場會議,差一點就遲到了,他?其實?聽完了喻柏花的畢業典禮的致辭,當時他?一邊狼狽的朝畢業典禮的會堂方向跑去,一邊聽著她遠方傳來的聲音,精神?海大動幹戈的用在這種?情況,可能真的有些不合時宜。
就像他?覺得自己對喻柏花來說,是不合時宜一樣。
漆嵐的抽屜裡,藏著每一份喻柏花交給他?的結婚申請書。那些沒有後續的申請書,原件都沒有退回,全部都停在了他?的辦公抽屜裡,歲月寂靜無聲,它們就這樣陪著他??走?過來在統戰中心的每一個日?夜。
許多人只道漆嵐努力,出身?普通,竟然能夠這麼輕而易舉的爬上來,但?是有些事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他?是私生子,前半生勞心竭力,也不過是想讓那個讓母親肝腸寸斷的男人看見?自己,然後再質問一句為什麼要拋棄她。
但?是當站在那個人面前時,他?什麼都沒有問出口?,那個人看了他?一眼,然後錯開了眼神?,朝自己身?側的孩子交代什麼,他?以為自己和自己的母親其實?真的命如草芥,沒有被人放下心上。
然而,當天夜裡,他?就被客氣的請到了自己所謂的父親面前,他?給了自己三條路;帶著錢離開,呆在軍部做本家?的暗樁,回家?做一個明面的私生子。
漆嵐質問剛想出口?的那一刻,男人已經起身?離開,他?毫不在乎,漆嵐後來才知道,那個家?,已經不止一個私生子了。
漆嵐不甘心籍籍無名,也不願意功虧一簣,他?選了另一條路,他?可以成為自己所謂“父親”的暗樁,沒關系,弱者不會被這個人注意,那就換一個方式,換他?們來仰視自己。
他?一步一步變得重要,一步一步握住實?權,未來,他?也會將那個家?蠶食殆盡,東部星區的權利格局更可以重新洗牌……這個過程也許可能功敗垂成,但?漆嵐不在乎……
不在乎嗎?
真的不在乎嗎?
他?想起來了喻柏花,喻柏花覺得漆嵐哪裡都好,漆嵐不敢靠近喻柏花,身?後飄忽的目光柔柔的,春風和煦,暖陽融融,每一寸都是漆嵐貪戀不捨的模樣。
她站在春風明媚裡,可是漆嵐不敢回頭?,他?不配。
“喻柏花,你很好。”漆嵐喃喃自語。
是他?不配,也是他?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