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跟在隊伍末尾,在踏出?青銅門檻的那一刻,他側過?身,回眸望向神像。
高大的神像仍然帶著那張青紅交錯的猙獰面具,看上去一絲神性也無,那雙眼仍是有眼無珠的狀態,根本讓人?聯想不?到?裡面會向人?投來視線。
昨日他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是昏暗。
今日再看,神像左手向前微微伸出?,託著一枝斷裂的桃花枝。供桌前熄滅的長生?燭不?知什麼時候又被?人?點上了,乳白色的煙霧從火焰上浮起,氤氳在空氣中,模糊了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
簡青在被?人?注意到?之前及時垂下眸,快步跟上那些老師離開。
被?眾人?留在身後的神像木然的眼珠輕輕地轉了轉,向下看去,目光落在了簡青身上。
有一道縹緲的聲音傳來,像是在對神像譏笑著:“大人?,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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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教學任務並不?繁重,最主要的任務是認人?。
因為村裡孩子?不?少?,老師卻不?多,簡青一個人?肩負起了初一初二和?初三年級的語文教學任務,整個上午三節課都?在幾個土坯打的教室裡團團轉。
下午就沒有他的事情了。
簡青憑借記憶去村口的花燭店買了一束線香,再一次走到?了祠堂處。
這裡坐落在村落偏遠處,很少?有人?經過?。也許是因為昨天晚上剛死過?人?的緣故,門口的鐵鎖沒有勾起來,這倒是方便了簡青。
他走到?供桌前,把帶來的線香擺在桌上,取了三支,在燭火上引燃,認真?地對著神像拜了拜:“昨天晚上謝謝你,這些香火是給你的答謝。”
他彎下腰拜神時算得?上虔誠,仔仔細細地把線香插在香爐上。
但這樣好像還不?夠。
簡青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走到?門邊,輕輕地把兩扇門合上一半,讓人?不?能輕易地從外頭?看見他的蹤跡。
下一秒,他走近了供桌,拿起了那塊上面寫了“謝氏歷代祖靈之靈位”幾個金字的牌位。
簡青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包桃子?味的濕巾,抽出?兩張,很仔細地擦著上面的灰。
看來這裡確實沒有多少?人?來過?,牌位的漆金字剝落成斑駁的模樣,紅木質地的牌頭?也被?潮氣和?蟲蟻啃噬得?有些不?平整,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簡青的手指很長,指骨也漂亮,溫熱的指腹不?時貼在牌位上,仔仔細細的擦著每一道凹槽裡積攢著的灰塵。
十幾分鐘後,他用幹紙巾把牌位擦了一遍,擦幹水分,才把它放了回去。
做完這件事,簡青終於完成了所有事項,很快在神像的眼皮子?底下離開了。
待到?他走遠,神像終於微微地動了一下,隱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帶著探究。
那道虛無縹緲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嘻嘻哈哈道:“大人?,你好慘啊!幾百年來,終於有人?再肯供奉你了,這可是你這些年來吃到?過?的第?一次香火,感覺如何呀?”
神像屹然不?動,仍是那副怒目圓睜的模樣。
身旁的小鬼嘻笑,咂巴匝巴嘴,像是很可惜的樣子?:“不?過?你還挺慘的,這小娃娃看上去可好吃啦!細皮嫩肉的,嘻嘻,我好久沒品嘗過?這樣的美味了。那群沒頭?的蠢東西真?不?知道吃!要是昨天沒吃那個看上去就柴柴的男的多好,我真?想嘗嘗他的味道……但是現在,你可沒有機會品嘗品嘗嘍!要知道,他現在可是你僅存於世的唯一信徒,一個真?正的神,怎麼可以去吞噬自己的信徒呢?嘻嘻嘻……”
小鬼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見神像沒有回答,有些惱怒:“謝關山,你怎麼這麼大架子?,真?是的!每次我說話都?不?理我!你在想什麼呢?!”
被?稱作“謝關山”的神像早已?人?去樓空,呆滯地立在原地,毫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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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簡青已?經走到?了學校的辦公室裡。
也許是因為昨天半夜的恐怖經歷,所有老師都?不?約而同?地請了假,好好安撫自己受傷的心靈。
簡青其實也有些怕,離開祠堂之後,他又不?遠萬裡坐班車去了山上一所土地廟,認認真?真?地上了三柱香,還求了個小小的辟邪香囊,懸掛在了祈願樹上。
做完這一切,簡青的心理壓力減輕不?少?。
他走出?土地廟時,日光燦爛,雪白的光芒落在指尖上,耀眼得?很。
簡青沒注意,在他身後的香爐中,方才被?自己親手敬上的線香被?一陣微風精準地吹滅了。
烏雲遮蔽,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一隻青白蒼瘦的手捏住了方才簡青掛在祈願樹上的辟邪香囊,低下頭?,鼻尖湊在簡青指尖捏過?的地方,深深地、眷戀地嗅聞著。
像是這樣,就能夠真?切地碰一碰他的手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