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秋可以給謝翎榮華富貴,賜他千金高臺,會盡自己所能對他好,給他一生無憂,但是……沈辭秋不懂如何才算是愛一個人。
情之一字太難了。
他既然做不到,就不應該耽誤任何人。
這個想法其實不太像他,他第一想法竟然不是如果不懂那就去學,直到弄明白怎麼愛人,而是直接避開,就好像他曾嘗試過去學會怎麼愛人,但最後卻失敗了一樣。
但反正……也不重要。
謝翎力道鬆了,沈辭秋慢慢從他懷裡退開,目光描摹過面前人的紅衣,與他自己的衣裳正好相對,琉璃色的眸子裡浮出一點極為清淺的舒緩:“也算穿過婚服了。”
沈辭秋真的不愛笑,偶爾有那麼一點,謝翎都稀奇得跟什麼似的,要反反複複品味。
但是這一回,他卻看得格外難受,心裡難受,嗓子裡也難受,但他硬生生堵著,沒有出現一個傷口。
天高雲闊,鴻雁南飛,金光碎在他們紅衣的繡紋上,那些祝賀新婚的祥瑞好像都活了過來,遊曳在衣擺上,互相離得那麼近,又靠得那麼遠。
謝翎哽了哽嗓子,擠出一個笑來:“那我也不成婚,忠君報國,這輩子都給陛下了。”
沈辭秋一眼“你又在鬧什麼”的表情。
可謝翎那沉甸甸的心在說出這句話後,陡然一輕,好像恍然大悟終於找到了個口子:對啊,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他們都不記得真實世界裡的事,眼下無憂無慮,就這麼相處也挺好。
兩年不都這麼過來了嗎?跟沈辭秋度過的時間也都是實打實烙在了腦子裡啊。
什麼都不愁,就在這幻境裡繼續走下去,不也很好——
電光石火間,一道驚雷驟然在謝翎腦中炸響。
他剛準備隨波放逐的心狠狠下墜!
考核,對了,這是一場考核。
給他們虛假身份,塞入假的記憶,都是考核,考核都應該是有始有終的,如果他們沉溺在虛假的幻境裡不想出去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失敗?
謝翎袖袍底下的手倏地攥緊,終於意識到了這場考核一層一層的可怕之處。
俱是煉心。
當你在虛假的世界裡什麼都有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生活美滿自由自在,你還會想回到一個根本記不起來的地方嗎?
你會想,憑什麼這裡就不能是真的呢?
更何況對現在的謝翎來說,他甚至有些抗拒去碰那個他跟沈辭秋是仇敵的世界。
謝翎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場考核是給他們留出過破綻的,既然考核還沒停,破綻還會繼續甚至加大,催他們下筆考試,做出選擇。
何況在幻境裡的不止他一個。
不是他想沉湎,就能無憂無慮陷入其中的,知道得越多,反而讓他愈發痛苦跟掙紮。
謝翎無論是最初點燃的火焰還是幹脆破罐破摔的念頭都驟然熄了,餘下一片殘燼和疲憊無力,他苦澀地想,說不定一開始別留下什麼提醒,就讓自個兒蒙在鼓裡……反而還好受點。
這可真是作繭自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