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山之心的葬禮
“比爾博，”巴林發現了獨自在大門口以頭搶柱的比爾博，乍一看那動作，巴林還以為是索林上他的身了，“你怎麼都打包好了？不等今晚的……”
“不了，巴林，”比爾博平複了下心情，轉過身來道歉，“我一刻……我想我必須得走了。甘道夫在車站等我，我們坐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夏爾。我想我就不在這個時候和大家一一告別了……請代我轉達，抱歉。”
巴林愣了一下，旋即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不再挽留。“沒關系，路上小心，我親愛的朋友，”他與比爾博緊緊擁抱了一下，退開後含淚扶著腰轉頭，看向不知名的隨便哪個方向，“你走之後我也要出發。”
比爾博強忍住因為擁抱差點繃不住的淚水，疑惑地問：“這不是你們的老家嗎？你要去哪裡？”
“是的，比爾博，這是老家，”巴林轉回來，看樣子平靜了一些，他對比爾博點點頭，但隨後沉吟了一下，又搖搖頭，“但是索林已經……”巴林的眼睛再次噙滿淚水，他嘴角抽搐，萬千情緒無處宣洩，自內向外沖撞著這具年邁的身體。比爾博伸出手輕輕撫摸巴林的後背，他無比理解對方此時掩蓋在體面之下的沉重心情。巴林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抱歉……”“沒關系，巴林。”比爾博微笑著安慰顫抖的老者，這也有助於他忽視自己越來越洶湧的心痛。
“比爾博，謝謝你。”巴林很快緩解過來，他拍拍比爾博，從他懷裡讓出來。暴露過一次情緒，巴林漸漸健談起來：“你知道嗎，我很小就來到這裡，我是說索林家的這個別墅。”他伸手，頭指向廣場中央的半截雕像，微笑起來，陷入回憶。“一開始被索爾注意到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勤奮好學的小孩子，夢想著有一天能在索爾的珠寶帝國出人頭地。後來索林出生，被指定為繼承人。索爾希望他能有個參照學習的正面表率，以免他落得像他的弟弟妹妹那麼頑皮。是索恩看中了我，從此我被安排指導索林，並為他將來繼承家業做各種準備。”
“索爾和索恩都沒有太多時間陪伴索林。你知道嗎，他的很多作業都是我做的檢查簽的字。我親手糾正他的庫茲都語拼寫，偷偷給他解釋他的祖父和父親出於什麼考慮做出這樣那樣的決定……我的弟弟，德瓦林，也因此很小就成為索林的玩伴。每當索林被強行保護起來，因為不能親手幫助索恩他們而生氣又無措的時候，德瓦林會陪他打拳摔跤。哦，我的弟弟他長得那麼壯實，小的時候他經常不懂分寸地把索林摔到險些掉眼淚。”
巴林說到這裡，和比爾博都不禁笑了出來。“索林長大不久就失去了索爾和索恩。他很快就成為了我們的主心骨，而我，幾乎立刻被他指派為最高顧問。所有那些以前對我們的安排和培養，通通在索林的領導過程中發揮了作用。我親眼看著索林一步步走上來，毫不懷疑他將帶領我們克服一切困難走向光明的未來。東山再起的過程那麼漫長，把索林從青年熬過了壯年，也熬白了我的頭發。我曾想，等到索林有了他的孩子，我會是個慈祥的老師傅，定不會讓他們感到索爾對他們父親的那般壓力。然而索林不打算給他自己的人生大事分出半點兒精力。不過我們有了菲力和奇力。我想著，如果我再努努力，說不定還能看到菲力成長起來，索林傳位給他的那天……”
比爾博聽到這裡也要繃不住了。“那絕不該是我這個白發人來送他們這些小夥子，絕不應該是這樣……”巴林緊閉雙眼使勁地搖頭，想要把已經印在腦海的青黑色臉龐揮趕出去。
“從今往後！索林·橡木盾和他的外甥們將成為名副其實的傳奇英雄！傳聞……再也超越不了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了。”
“而我……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這裡再也沒有我想要追隨的人、我期待看到的事了。我必須得離開，如果留下，我保不齊自己馬上就要追隨索林而去了，”巴林艱難哽咽道，“但我不能。這次出發之前我還告誡索林，凡事要積極面對，不論有多兇險都不能先自我喪氣。我從他小時候就教育他要說到做到……”
“現在，我要做出表率。”
“我想也許我該去我們民族的發源地轉一轉，那足夠遠，”巴林擦幹眼淚，呆滯地眺望遠方，“在我真正老死之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比爾博低頭用胳膊胡亂地抹著鼻涕和眼淚，反複深呼吸地平靜下來。他抬頭看到巴林佝僂著的脊背，比爾博知道巴林也許再也沒有力氣直立起來了。“好吧，巴林。但是長途跋涉多少有點危險，你最好叫上德瓦林一起。”
巴林對比爾博笑了笑，搖搖頭：“謝謝你，比爾博。但德瓦林不會和我一起。索林被安葬在這裡，我恐怕德瓦林永遠也不會離開艾瑞博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好兄弟，我想以後他也不會。”
“不過你且放心，歐因說會跟我一起走，我們能照顧好彼此的這把老骨頭。還有奧瑞。小夥子說他想離開他的哥哥們，和我一起出去闖一闖。”巴林向比爾博示意在陽臺邊緣落寞垂首的奧瑞，多瑞從他身後拍他肩膀也不見回應。他們看了那個文文靜靜的娃娃頭小青年有好一會兒，巴林突然笑著問比爾博：“我有時候看他和菲力、奇力玩在一起，總感覺就像是看到我、索林和德瓦林年輕的時候。你覺得呢？”
“是啊，”比爾博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顫抖得厲害，“多像啊。”但是奧瑞永遠也無法成為菲力、奇力靠譜的智囊，巴林和德瓦林永遠也等不到小夥子們接過索林衣缽的那一天，而比爾博他自己……
“比爾博！”波弗著急忙慌地跑出來，抱住他的肩膀，“你要走了？現在？馬上？”比爾博強擠出一個微笑，點點頭。
“哦不，我還什麼都沒為你準備！”波弗急到直跳腳。“不用準備任何東西，波弗，”比爾博拉住波弗的手，對著那雙眼鄭重道，“謝謝你，波弗，一路上你都很照顧我。多虧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堅持下來。”“哦，比爾博，”波弗頓時兩眼泛起淚光，“我肯定是全中土最糟糕的夥伴。你看你，一路上又累又餓，都瘦了。怎麼能讓你就這麼空著手回去？”比爾博立刻反駁：“不，波弗，你是我非常，非常非常珍視的朋友。我以前從未想過自己能擁有這麼一段，像你我之間的友誼。我什麼都不缺，如此已經足夠。”波弗動容地吸了吸鼻子，突然他想到：“比爾博，我有東西給你了！”
“我和諾瑞、格羅因在離開你們國家之前，藏了一箱金條。我把地址標記給你，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能找到。拿上我的那份，務必！不，聽我說，這是你應得的。你放心，我會同他們說的。”比爾博再三婉拒：“波弗……”
“請拿上吧，巴金斯先生。”諾瑞和格羅因走過來。“全部都拿去吧。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他們對波弗點頭示意。
“比爾博，我親愛的朋友。”波弗轉回來，輕輕托起比爾博的雙頰，就如同以往路上鬧著玩的那樣。他對比爾博溫柔地笑著說：“請你務必帶走我們的金條，權當那是一份不像樣的紀念，永遠不要忘記我們這些朋友。”比爾博熱淚盈眶。
“對了，還有這個，”邦伯擠到前面來，雙手遞給比爾博一把還冒著熱氣的彈簧刀，“比弗把它們重新焊上了，盡可能地恢複原樣。”比爾博一見到那把刀，就再也承受不住地落下淚來。比弗嘆著氣走上前來，將比爾博拽進他堅實的擁抱中。“巴金斯先生，經此一役，你已經是位戰士了，”比弗說話還帶有聲帶不熟練的嘶啞，但他輕輕拍著比爾博的後腦，盡可能柔聲道，“即便是來自夏爾的小戰士，也不要對命運落淚。”
“我們與命運抗爭，直到有一方取得最終勝利。”比弗拉開比爾博，像鼓勵戰友那般，對著比爾博的雙眼堅定道。
“就像索林做的那樣。”比爾博同樣堅定地點點頭。“就像索林那樣。”比弗欣慰地笑了。比爾博低頭摩挲著軍刀上焊接處的褶皺痕跡，好像撫摸過被傷口縫合而留下的猙獰疤痕。“實際上，”比弗側過身，為比爾博讓出視線，“這是德瓦林的主意。他希望你能帶上這個幫助索林戰勝敵人的珍貴遺物，而不是讓它也長埋地底。”
比爾博驚訝地抬頭看去，德瓦林正抱著臂，和多瑞、奧瑞、歐因站在眾人身後。“這是索林的願望，”德瓦林糾正道，嚴肅的表情開始變得木然，“我就是知道他會這麼想。”比爾博感激不已：“謝謝你。”
“希望它能帶給你像索林那樣一往無前的勇氣。”德瓦林的臉上露出了他從未向比爾博展示過的真誠笑意。此刻他笑得毫不費力，因為他正對著他信任的夥伴微笑。奧瑞他們看到冰山壯漢的融化，紛紛開心地向比爾博眼神示意。
“謝謝你們，每一個人。”比爾博環視一圈，發現結果還是全員都來同他道別，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比爾博低頭組織了一下語言，提起一口氣，揚起一個盡量陽光的笑臉：“如果你們哪位碰巧經過夏爾……坐城際火車到終點站霍比屯找我，那是我老家……來喝茶吧，茶點管夠。”
“不必敲門，隨時恭候大家光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