凕塬位於絳顏國都粉阡遠郊,表面看去是一處安婉寧謐如童話的坦蕩雪野,厚厚的雪被之下卻滿布凹凸不平的坑與內有乾坤的洞。因為看不見,愈令人心驚。
趙明月此時已隨著赤冽軒下了雪車,徒步行進。剩下的四分之一路程,密林參天,荊枝深幽,走起來的難度不亞於過泥潭。
赤冽軒扶著她,一派遊山玩水的閒姿逸態:“這裡的粉壤疏鬆多孔且擅比齊,遇水則奮力吸存,將自己抬得與其它土塊一般高。倘若不能,它便將土層豎向漲至極點,至少達到面上的平齊。”
“這些土坷垃成精了吧?還有強迫症?”
趙明月低頭瞅著冰層覆籠的雪地,想象著不同高度的壤塊與厚度成反比的積雪近乎嚴整的契合,不禁失笑:“小小的一塊土壤都這麼不容易,此地是得了上天的恩寵,還是受了妖邪的詛咒呢?”
雪衛首領寒江在一旁拱手道:“娘娘敏慧,初來此地便瞧出其不凡之處。”
趙明月瞥他一眼:“敏什麼慧呀,傻子都看得出來。”
寒江囧囧地瞄了瞄暗地裡囑咐自己要盡力令娘娘心情愉悅的自家爺,心道他真盡力了。接著向他家耿直的娘娘道:“傳聞絳顏有聖巫一族庇佑,是以國小而富,刀兵不染。此族被絳顏國民奉若神明,卻為大多其他邦域所詬,似邪非正,頗見神秘。”
趙明月笑了笑:“世上之事,少有非黑即白,多數不都是正邪難辨的麼?”
寒江頗以為然地頷首,抬眼瞧見雪霧漸起的前方,忙道:“蹤渺林到了,大家警備,務必確保殿下與娘娘無虞。”
赤冽軒握緊趙明月的手,“跟著我,不用害怕。”
趙明月望望教烏雲蔽住的日頭,紓著氣道:“方才豔陽裡大雪紛飛,甚是詭異。現下才是正常的雨雪景狀,有什麼可怕的?”
話方落地,便似砸起了成片雪汽。兩人周身陡起狂飆,掀出數十尺高的霧障,裹著冰粒襲向眾人,一時間天地昏暗,視線曚曨。
赤冽軒以寬大的厚氅擋去成團冰粒,拉著趙明月躲到背風的幹壕裡,掌心劃過她的臉,立時融去沾在她頰上的雪沫水珠,暖煦舒爽。
趙明月撥去他發頂的雪片兒,張眸四顧道:“寒江他們怎麼不見了?莫不是教這雪飈捲走了?”
“多謝娘娘關心,我們在這兒呢!”
另一邊的壕溝裡,寒江一面應著一面帶著十二雪衛爬了上來,很有些灰頭土臉。
趙明月戲謔道:“還說要保我周全,也不知道是誰找誰。”
寒江訕訕:“方才厲風突襲,屬下瞧主子帶著娘娘躲了起來,想著要順應自然,便也學樣了。下次--”
“下次還要這般。”
趙明月環顧下恢復平靜的雪林,表情很是認真:“與大自然對著幹,最愚蠢不過。如果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覺悟,哪還有後來的環境汙染跟生態破壞。”
寒江霎時展顏,一臉好奇,卻教自家爺兀然一聲冷哼驚退了後面的話。
趙明月覷了眼醋罈體質由暗到明的某爺,視線無奈地轉向前方,忽地樂不可支:“蠢蠢回來了,銀漿樹應該就在附近了。”
赤冽軒抬臂讓白羽角雕落下,隨即瞥了瞥寒江。
寒江會意,著雪衛前鋒打頭帶路,自己忍不住好奇地將主子爺手臂上半人多高的大傢伙看了又看。--如此冷峻聰伶的肉食猛禽,名字竟取得這般掩人耳目,娘娘當真有才。
他家有才的娘娘拿肉粒喂著蠢蠢,亦是忍不住暗歎。
昨兒才見到這號稱有著最酷帥的側顏與最蠢萌的正臉的傢伙,她便覺得甚閤眼緣,結果連著三個名字,都被某爺否決了。“酷酷”不可,“帥帥”不行,連“萌萌”也不成,最後只剩下…
蠢蠢童鞋勾著頸子拿腦袋蹭了蹭女主人,表示對自己的新名字很滿意,下刻便教男主人捏著脖子往空中一扔:“好好帶路,不然將你扒皮燉肉。”
蠢蠢委屈地嗥叫著,不耽誤頂有盡忠職守覺悟地緩速低飛。左拐右繞地穿過幾處高矮不一卻一處賽過一處迷人眼的密林,收起翅膀落在一片雪地上,扭著屁股往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