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按照影片認真做的,橙子、蘋果、老冰糖以及蜂蜜的用量都嚴謹把握,頂多就是因為沒找到削皮刀,刀工也差點勁,多削兩個蘋果的量,但是味道不應該有太大問題。
想到這,她又淡定下來,繼續擼貓,“你是不是酒喝太多,導致味覺出問題。”
賀江不置可否,“可能是。”
如此,一個看電影,一個喝湯,兩人保持奇妙的平靜相處,老電影經過修複依舊不給力,偶爾會發出呲呲的噪音,螢幕也會忽閃,豆佶也許被驚到,跳下沙發一溜煙兒跑進臥室,也因此盤起的腿中間缺了一塊,室內很暖,她脫了外套,單穿一件睡裙,因為剛才擼貓的舉動,往上面堆了堆,賀江扔過去一個抱枕,正好填補空缺。
陳佳渡抱著抱枕呆愣一秒,猜他看到什麼,不氣反笑,“好看嗎?”
“沒有看到。”賀江舀起一塊蘋果,目不轉睛盯著電視螢幕,“怕你走光。”
與此同時電影播到最關鍵的時刻,銷售員闖入男主角家中,與之發生搏鬥,千鈞一發之際,賀江屏住呼吸,進度條卻在瘋狂倒退,一直倒退到影片剛開始,護工阿姨來到因左腿骨折不得不暫時停止攝影,在家靜養的男主角家中,發現對方的眼神在重點關照對面樓穿比基尼跳舞的美女,於是一邊毒舌一邊給他量體溫。
‘紐約判偷窺者湯姆入獄六個月,你知道,要在以前,他們會用燒紅的烙鐵把你的眼珠挖出來,為了偷窺比基尼而挨烙鐵,值得嗎?’
護工阿姨是故意的,再明顯不過。陳佳渡也是故意的,故意要放給他看。
“你覺得我故意偷窺。”賀江嚥下蘋果,手上還拿著勺子,扭頭看她,語氣再平靜不過。
“事實擺在眼前。”陳佳渡動一動,從沙發上下去,露出裙擺下的熱褲,用眼神從頭掃到尾鄙夷對方的思想齷齪,她還不至於到有異性在家裡的情況下穿得很暴露,沒那個癖好,肩帶不經意往旁邊滑去,露出肩胛,一片雪白。
她拉起肩帶,瞪他,“你還在看。”
賀江放下勺子,“比較像你要讓我看。”
陳佳渡被他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笑,下一秒朝他靠過去,沐浴露混合身體乳的香氣隨之飄過去,他往沙發靠背緊貼,整個人異常僵直,到退無可退的境地,不僅要被她身上的香味包裹,還要被她鏡片下充滿侵略的眼神秋風掃葉般掃蕩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這個角度,他都不需要低頭,光是眼神向下的餘光就可以看到她的胸或者bra。
“你的臉還疼嗎?”她的呼吸噴在他的下巴處,像羽毛搔癢,說話聲音很輕。
賀江把頭別到一邊,“你想怎麼樣?”
陳佳渡知道他記得,肯定要比她清楚,現在跟她避重就輕,想都不要想,“這張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被扇過巴掌的痕跡呢。”
他依舊不為所動,握住她的肩膀就往旁邊推,陳佳渡一把抓住手,用力甩開,美甲上剛補好的碎鑽在他手背刮出很長一條紅印子,眼鏡也被甩飛到角落。
“強.奸犯沒資格挑釁。”
她說完翻身下去,踩上拖鞋,往杯裡倒大半白葡萄汁,一邊搖晃一邊往冰箱走,取出冰塊加入,連帶碎冰喝一大口,鎮住澎湃的躁意。
那天在酒吧她想到的那個夢是真的,有個強.奸犯趁她睡迷糊的時候,假借量體溫為由,對她動手動腳。
甚至在她驚醒時,還能若無其事問她休息得怎麼樣。以至於她又悲又氣地給他一巴掌,震得手掌火辣辣疼,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之後,他卻還在火上澆油問她手疼不疼,用聽不出絲毫端倪的語氣平靜訴說他只是在照顧她。
猶如一潑冷水兜頭澆下,眼前濕得一塌糊塗,荒誕得就像一場夢,但是手掌的疼痛麻痺是真切的,這個人也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陳佳渡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生病就有那麼大的力氣,翻身下床,兩手抓住他的手臂,一直推一直推,一鼓作氣把人推出房門外,狠狠摔上門,落鎖。
她靠著門滑落在地,一直哭,好久沒哭這麼厲害和難堪,哭到打嗝,哭到缺氧,哭到咬手背,哭得睡著。
“嘭!”
陳佳渡重重放下杯子,強迫自己停止對那些不堪記憶的回想,把剩下的飲料全部倒進水槽,冰塊砸在不鏽鋼上噼裡啪啦,她就這麼望向他,面無表情。
“所以我也只是在照顧你啊。”她不帶感情地笑一笑,“我沒在醒酒湯裡投毒,甚至瀉藥都不下,也沒叫你給我道歉賠罪,你起碼應該要對我表現出很感激的樣子才對吧。”
這件事他有錯在先,彼此都心知肚明,賀江知道不管怎麼給她賠罪,都會被以沒誠意推掉,但她連他一句“謝謝”都不想聽,徑直走回房間,徒留他聽見很響的一聲落鎖。
賀江的目光從門把手轉移到茶幾上的醒酒湯,確實很甜,他沒有騙她,也許是她剛放完冰糖,轉身忘記,於是又加了一份,甜得有些發齁了,放在現在吃卻剛剛好。
他喝完湯,水果都吃幹淨。在廚房把餐具都洗幹淨,灶臺的油汙也擦一遍,找到眼鏡放在茶幾上,再把地面衛生完美解決,開門離開。
陳佳渡早就躺在床上,豆佶團成一個球睡在她手邊,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打鼾,她用右手輕輕拍它的背,隱約聽到關門的電子鎖音,將將合上眼。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三歲那個夏天的第一隻西瓜,又紅又脆,他們一人一半,吃得滿嘴都是紅色汁水,被其他小朋友說是喝人血;夢見自己第一次學著他的樣子抽煙,又急又嗆,喉嚨裡跟有人在生火似的;夢見他手把手教自己打臺球,不厭其煩給她開球、撿球;夢見餐桌上他捏勺子的手,喝湯的嘴唇,夢見……
她心底驟然掀起驚濤駭浪,水,海水,像一張網,一張密不透風、沒有漏缺的網。完蛋了,她是要完蛋了!浹髓淪肌的羈絆足夠將一個人吞噬殆盡,怎麼逃?又往哪裡逃??互相滲透的人生早已如藤蔓般扭曲糾葛,她根本沒有辦法徹底擺脫或者全心全意憎惡這個從她一出生就看著她長大的人。
“叮叮叮”
她被大作的鬧鈴嚇醒,一背的冷汗足以證明她做了多麼驚心動魄的夢,豆佶貼過來蹭蹭她,喵喵地叫。
坐在床上緩了好一陣,陳佳渡想起答應孟靜今天要去看她,立刻起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