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說完她不去看賀江的反應,用伸縮登山杖夠到樹枝,把已經幹的襪子收回來。
順利縮回腳,穿上襪子,陳佳渡彎腰抱住小腿蜷著上半身,頭枕在膝蓋上面,沖鋒衣的風帽掉下來把她的腦袋兜住,除了下擺輕微晃動的拉鏈以外,整個人紋絲不動,宛若一隻展示櫃裡的的古董花瓶。
賀江亦是輕嘆,嘆後自嘲,許是猜到她會封閉自己,沒怎麼糾結地說道:“這裡也是我的家,我的根在這裡,我不可能不回來。”
陳佳渡望一望他,並未吭聲,但賀江完全可以讀懂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不是不讓你回來,但不是現在。
這話有幾分好笑,事實上賀江也的確淺淺彎了彎唇角,他用力摁了摁眉骨,酸脹感襲來,企圖讓自己清醒。
“我嘗試過了,做不到。”他說,聲音充滿疲憊和頹然,“你知道嗎?這真的很難。”
陳佳渡不知作何回應,吸吸鼻子,感到眼睛十分難受,像是有人在她的眼睛裡剝開一隻橙子,酸膩的汁水腐蝕著眼角薄弱的黏膜,越在意越不適,越不適越在意。
她的嘴巴張了閉,閉了張,想要說些什麼,牙關卻擠不出一個字。
她的難以啟齒純粹源自對賀江持有執拗的清晰,因此更加彷徨無措,像個因害怕差錯從而畏畏縮縮的小孩,無處安放自己。
賀江比她大三歲,中間橫貫的卻是一條遙不可及的銀河,璀璨的星是他永遠走在她前面的三年閱歷和積澱,是細水長流的十五年,是兩人之間發生過的每一樁小事。是看不見頭和尾,相隔兩岸,互不往來的三年又三年,以上這些無不足以讓他長成一棵遮風擋雨的濃蔭巨樹。
“你沒努力去做。”她冷清一句。
賀江愣了愣,沉聲:“已經夠努力。”
被她打斷:“那就再努力一點。”
陳佳渡醞釀著情緒,不安地攪弄手指,藏在衣服下面,不被他發現,說給對方也說給自己聽:“不要越線,保持剛回國的距離,不要讓之前做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她想到六年前的賀江可以做到事無大小地退讓,鼓了鼓氣,聽起來不會怯。
“你答應過我的。”
轟隆!!
又一道雷劈開天空,白得倉促。
她心裡有點發毛,掌心的汗液緊密嵌進紋路,一緊張,說話也變得顛三倒四,顧不得邏輯,“你還沒有見過我的男朋友,他叫孟樾,很聰明,個子也特別高。他對我很好很上心,情緒穩定,會耐心地輔導我學習,我們談了也有段時間了……”
“所以——”賀江輕飄飄地嗤了一聲,打斷道:“你這是免費找了個輔導老師?”
陳佳渡一梗,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陳佳渡。”他很久不叫她全名,近距離盯著她,說:“你舉例的這些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值得你掛在嘴邊大誇特誇。任何一位正常的成年男性都可以做到,不值得你在這裡跟我計較清楚……”
他說話很輕,滿不在乎的樣子,陳佳渡望進他眼底,很遺憾這口吻不是裝出來的,他真的這麼想,於是插了一句:“值得。”
賀江停住了,見她態度忽然清晰,不受其擾一般,閉上嘴巴,眼神很靜聽她說話。
“值得。”陳佳渡又重複一遍,她想得很明白,不能夠再清楚,“你不是我,也不能感同身受我。我需要一個情緒穩定的愛人,防止我隨地隨地想要發瘋……他能夠很好幫助我,不會同我一樣失去理智……”
賀江否認了,不接受她的說辭,“我說過了,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根本不是……”陳佳渡不想跟他扯,一點不願回憶過去的事,幾分痛苦地閉上眼,胳膊支著額頭,借側身掩飾湧上眼角的酸澀。
賀江將她的抗拒全部看在眼裡,沒有說話,已經發現她眼角的淚,伸手輕輕揩去。
陳佳渡斜過臉,自己擦掉眼淚,平複心情。
賀江的手停下,垂在腿上,明明被拒之千裡之外,可看到她難受,依舊下意識想要抱她,安慰她。
他沒有抱她,忍著心疼,“所以你是覺得我情緒不穩定……”
“不是!”她喊出來,抹眼,“這根本不是一碼事。”
她的眼淚掉下來,,“你說得對,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不行……”
這句話吞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