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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拐帶他們到一個招牌都快爛得掉下來的店鋪門口停下。
這地方乍一眼看有點像是電視上播放的噶腰子診所藏匿點,適合幹點不正當交易。
然而不遠處雞鳴犬吠,還有老爺爺走街串巷,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實在有些煞風景。
“賣棒冰哩——”
“五毛錢一隻的綠豆冰棒!!”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幾米遠的下水道井蓋敞著,路邊早已經幹涸的溝渠內隨處可見雞屎鴨糞狗便,臭氣熏天。
章澍其哪見過這場面,多看兩眼就要忍不住吐出來了,忙拿餐巾紙堵上鼻孔,又扇了扇鼻子,但看陳佳渡表情並沒有什麼其他變化,量她也沒這個膽忽悠自己,便搭著手向上瞟了眼,奈何招牌上的字經過長久風吹雨淋,壓根看不出什麼名堂。
他不屑地勾起唇:“好好學生都混到這個地步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廢品回收站呢。”
“說不定就是廢品回收站啊——”
“哈哈哈哈哈哈!!”
陳佳渡趁他們不注意轉身試圖溜走,被章澍其像揪小雞崽似的一把勾住後脖頸提溜起來,直往屋裡面搡,邊走還邊說:“來都來了,不順道去看看你哥?怎麼當妹妹的……”
怎麼當妹妹的?
陳佳渡撇撇嘴,她早就不會當妹妹了。
她才不想,也不要當他的妹妹。
當然這些話沒法訴諸於口,於是她只好小聲嘀咕:“我已經把你們帶到了啊,你們自己進去就行了……”
章澍其不語,只是一味推搡。
打過最後道簾子,裡面倒是別有洞天。
只見迎面鏤空的牆上明晃晃標註著四個大字:昌盛臺球。
下面還有一排幽微的熒光小字:引領臺球時尚,碰撞臺球生活。
那個年代的臺球幾乎被無差別視作痞子運動,臺球廳絕對不是好孩子該去的地方。
在多數人的固性思維中認定這裡一定會有紮堆成群的三教九流之輩,穿得不是背心配大褲衩就是畫著很傻逼圖案的半截袖搭緊身褲,不乏光膀子吆喝著走來走去的;至於嘴裡永遠閑不下來,要麼叼根煙要麼嚼著檳榔。吵吵鬧鬧、咋咋呼呼的空氣中混合著油汗煙的黏臭酸餿。而正在操杆的人瞄準、瞄準,瞄個一兩秒,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趴下就打,杆還沒出完就起身吹牛逼了,結果一看出杆都歪到西伯利亞了。
也確實,還沒有經過大幅整改的臺球廳形象跟這個刻板印象八九不離十。
然而賀江這個請了一週假,臥病在床仍不忘記學習的,老師口中最有望被重本提前招去的好好學生就在這裡——
就在這張黑色布藝沙發上。
只消一眼,陳佳渡精確捕捉到了對方。
你也不知道該說他是坐著還是癱著,因為一身黑已經完美融入環境。他吊兒郎當地跨坐在沙發上,線條鋒利的下巴揚起,吐出一口氣,煙霧暈染了他硬朗的臉。兩根手指交錯著輕輕地彈了下灰,順道再漫不經心地偏頭朝門口的不速之客們望去,眼底漸漸浮起一絲逢場作戲的笑意,讓人感覺壓根沒往心裡去,如同冬眠的蛇隨時打算咬你一口的陰險、森冷、駭人。
這個點沒啥生意,零星幾個人點綴在偏僻的角落,店員們懶散散聊著閑話。
乍一眼見一群人走進來,為首者散發著一股來者不善的氣息,範月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人群中矮了一截的陳佳渡身上,開口詢問他們是否要開桌的時候,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梳著柔順低馬尾,身穿校服的乖乖學生仔出現在這裡,就好比像月光像流水像瀑布的琴聲陡然間迎來三百六十度轉折,變成像嗩吶像喇叭像鳴笛的多重奏的不和諧吧。
章澍其還沒說話,沙發上那位倒是先開了口,像勾搭學校裡的流浪貓一樣的語氣。
“過來。”一把這陣子抽多了煙的嗓子,啞得像只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