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不說話,安靜地睡著。
眼淚一顆顆地打濕女人懷中的琵琶上,滲進檀木的縫隙中。她抱緊了琵琶,像抱住了她最愛的人。
“你是誰?”她問,“‘沈鶴亭’……死了,徹底死了,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你可以換回自己的名字,你是定北王遺孤……”
“蕭旻。”
無人應答。
“蕭鶴亭?”
沉默。
“蕭四。”
依然沉默。
床上的人面無血色,頭發枯得像幹稻草,渾然一副死透了的模樣。
“旻哥……”花紜放下琵琶,手腳並用爬向蕭旻,她馬上握住他的手腕尋找他的脈搏,眼淚止不住地流,過了許久,她才感受到微弱的顫動,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她拉過他的手,讓他觸碰自己的臉龐,眼淚就流進他的指縫,潤濕她的鬢發。
“你醒醒呀,”花紜小聲說,“醒醒呀,難過的日子都過去了,好日子……春天,春天到了。”
有風蕩進空蕩的臥房,捲起她的衣擺。
花紜哽咽道:“你要快些好起來,等到夏天,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岑靜說,是個姑娘,很活潑、很健康。”
蕭旻睡著。
花紜親了親他的掌心:“你還記不記得,咱小時候,我就說,將來我要嫁給你,生一窩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你說,‘好啊’……現在就要實現了,她一定會特別像你,有又長又漂亮的眼睛,有高高的鼻樑,漂亮得像副畫……你醒醒呀,你還沒給她取名字呢。”
蕭旻靜得像一灘要被蒸幹的水。
花紜往前湊了湊,撫摸蕭旻的臉頰:“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那麼對自己……四哥呀,為什麼要怕……”
“對不起,”花紜又掉了眼淚,“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我不該瞞著你……醒醒吧,我求你了,別把我一個人拋在這世上……”
她伏在蕭旻的胸前哭,想起小時候,難過了就會往四哥的懷裡紮,高高的少年將她攬在懷裡,替她阻擋一切苦難,是永遠庇護她的翅膀,是她永遠不倒的靠山。
現在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愧疚像一把刀,刀刀割在她心上。
“吱嘎……”門開了。
花紜潦草地擦去眼淚,回首望向站在門邊的男人。他穿著素淨的墨藍色長袍,陰影吞沒了他半張臉,落日餘暉映亮他右眼的濕潤。看清花紜臉上的淚痕,他皺緊了眉頭。
“娘娘,”他一如既往地尊稱她,“用過晚膳了嗎?”
“我現在誰也不是了,”花紜向他行跪拜禮,“陛下。”
“花太後並未下退位詔書,”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食盒,適時眼淚掉落,恰巧被夕陽的光映亮,像一顆粉紅色的珍珠,“你還是我的太後娘娘。”
花紜低著頭,心裡像被醋泡過似的。
“吃飯吧,”李懷璟進入房間,關上了門。他先把跪著的花紜攙起來,佯裝輕松地朝她笑了笑,再將飯菜一一在桌上排開,並放了兩幅碗筷,對她說,“我也餓了。”
花紜盯著他手腕上的水晶手串,抿了抿嘴唇:“這不合規矩。”
“你我之間何時談過規矩?”李懷璟拉她坐下,略微有些失望地說,“怎麼連娘娘也變了。”
“時過境……”花紜小聲說。
“不,一樣的,”李懷璟打斷她的話,“我對娘娘……是不變的。”
李懷璟坐在她對面,端起碗筷,大口吃飯,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一整碗米飯。他又給自己續了一碗,問花紜:“娘娘為何不吃?”